回过头来。
“不，请不要动，”心神已被他摄去的勒壹，小声快速地说出根本没经过思考的一句句话，“随便看哪里都行，不要看我。然后摆个你最舒服的姿势，不要管我，当我不存在。”
不久前的尴尬此刻全被勒壹抛在脑后，有段时间没写生过的他动作熟练支起画板，装上夹子灯，在坑洼客厅的角落坐下，目光则凝固在瑟芮法安冰雪般的侧脸。
“……对，这样就好。”他说，咕哝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hb铅笔已经在纸上落下第一道痕迹。
断断续续的沙沙声，就这样回响在客厅中，与窗外的雨声一唱一和。
勒壹迅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又或者说，他沉浸在了瑟芮法安的世界中。
此刻就算一枚手雷在客厅炸开，他也不会做出惊吓或躲避的反应。唯一能让他分出几分心来的，只有模特本身。
如此很快打好了轮廓，光辉下的模特轻轻开口：
“只是站在这里很无聊，您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勒壹的大脑现在满负荷运转，若他有闲暇，一定会在心中吐槽，他从在画室开始，就是不和模特交流派。
而以冷漠著称的八芒星，显然也是不交流派的。
好在瑟芮法安不需要勒壹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
“您已经数次向我询问如何扮演共鸣八芒星，实在抱歉，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回答。因为无人理解八芒星，无人倾听过祂的言语，也无人目睹过祂的真容。
“我曾以为自己是为作为祂的助手诞生，但神或许根本不需要凡庸的助手。由此我也逐渐无法理解祂为何要创造伊勒瑟芮，如果说是因为太过孤独，为了祂从不来到我们中间；如果说只是一场实验，从素质上与其他凡人模板没有不同的我们，没有值得观察的地方。
“伊勒瑟芮也只是个平凡的世界，它冠以‘神之乐园’的名字，却并非此处神话中的伊甸，生灵在其中不会不知饥渴，更无流淌着奶蜜的河流。我亲眼见到刚诞生的人类大脑空白地在旷野中徘徊，在饥饿中抓取身边的一切进食，然后因为吃下了无法消化的东西死去。
“祂不曾引导他们，既不教会他们御寒取暖，也不教会他们捕猎种植。所谓人类也只是一种野兽，三个小世界里的荒境会变成人兽杂居的文明形态也就不值得惊讶。
“蛮荒生长的万灵一开始甚至不知道祂的名字，若非天使前去宣扬；学会使用玛那施展魔法的万灵甚至想自称为神，若非冥想时接触小天使的万灵，冥冥中获知了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于是我们建立了教廷，编撰了经书，用一切美好的言辞赞扬祂，但这成了假借祂名义，篡取祂权力的渠道。
“祂仍不发一言，或许祂对我们没有任何期待。”
瑟芮法安停顿了片刻，才再度开口：
“或许，”他慢慢道，“祂厌恶我。”
由此厌恶在我之后的一切。
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但回应瑟芮法安的只有沙沙落笔声。
红发天使转过头去，虽然不久前勒壹说过“不要看我”，但他显然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要不要遵从。
他的动作终于叫一直沉默的勒壹分出更多的心神来看他，卷发青年投来疑惑的眼神，落笔的动作也变得缓慢。
“契约者。”
瑟芮法安低声唤道，他的表情就像他第一次降临在勒壹车上时那样漠然。
当时他问勒壹：“我漂亮吗？”
现在他问勒壹：“我与你画中的我，哪个更漂亮？”
勒壹终于脱离了刚才全神贯注的状态。
他认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瑟芮法安的问题。半晌，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下去。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应该。
……等等？这种修罗场难道是社恐能经历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106章 八芒星（10）
人通常是不会与自己的肖像画比美的。
天使也一样。
勒壹自小学画, 大学专业雕塑与绘画也关联颇深，这辈子画过的正经肖像——不包括速写和一些q版漫画风简笔——少说几百张。
虽然现在这几百张肖像画，有一大半存在于他不确定真假的记忆里, 但他确实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
该怎么说呢？
以勒壹浅薄的情商来分析, 这对话不像是画家和模特的闲聊, 更像是男女朋友间的情趣。
……嗯, 问女朋友和老妈掉下水应该救哪一个的那种情趣。
如果画家和模特之间真的发生了这种对话，他们之间必然是有几分暧昧的……哎？
在瑟芮法安的注视下，短发卷翘的画家后知后觉地脸颊泛起红晕。
勒壹一边说服自己，暧昧什么一定是他想岔了, 一边本能地脱口而出：
“不会有任何比你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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