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前种着她喜欢的美人蕉,翠绿的叶子在日光中泛着翡翠一般清透的光芒。
祖父、祖母、父亲还有自己的哥哥嫂嫂亲自送漪娴来到她出嫁前的寒莹轩中住下,还一再宽慰她回了娘家就此放宽心,好生将养着身体就行了,又絮絮叨叨地说尽了对她的关心和对于这么晚才发现晏载安一家待她不好的懊悔愧疚。
纵使一颗心早就在人情冷暖中慢慢冻成了块坚冰,她此时仍是难免感到一阵热泪满盈。好似自己又做回了那个在母亲庇佑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
二房三房四房的几位叔叔婶婶听说漪娴回来了,也欲来探望她,但是听说她身子正不大好,又遇上了满氏这件晦气事,于是也没有赶上这个节骨眼来烦她,只差人送了点补品丝缎来给她。
邱姑扶着她在榻上睡了会儿,自己出去和府中新调来的几个管事的、嬷嬷们闲聊瞎扯了几句,也将府中的情况探明了几分,待到漪娴醒来时,她难抑兴奋之情地对漪娴细细掰扯了起来这位长孙夫人许观音有多能干多厉害。
“您原不知道,自出了二姑娘的事后啊,公主国公和世子爷他们全都跟蔫了似的,好些日子躲在家中都不敢出门不敢见客,今儿出来接您,还是国公和世子爷自那事后头一回出门呢!”
“我听那范妈子说,二姑娘从宫里回来后昏睡了好些天,一起来遂要死要活地发作着,动辄打骂下人摔坏茶盏,活像失心疯了似的,口中还对太后皇后主子娘娘们不尊不敬的。
哼哼,一个失去了价值的闺女儿,世子也未见再怜爱她半分,拿她当个什么毒瘤子似的晦气!还不等上头公主他们发落呢,他自吩咐了人给她送去乡下庄子里看管起来,叫衣裳饮食全都照丫头们份例发,还说什么——索性饿死了她、反倒咱们两厢干净起来!
您瞧瞧,这也是一个当爹的说出来的话?”
忽地想到了什么,邱姑又恶毒地笑起来:“我的亲姑娘,您可知道世子将她发落到哪个庄子上去了?——正是那个栾管事的庄子!这下倒有她的福享了,哼。”
她记得这个栾管事。
有年俏河正稀罕几张白狐皮儿做氅衣,特地在那年夏日就叮嘱栾管事、要在他庄子的山林里猎来,准备好了冬天时候送来给她。
谁知那年冬雪太深,山林里寸步难行,栾管事和庄子里的佃户小厮们花了数月也最终未猎到白狐来,只得战战兢兢地到府里请罪。
当时崔氏是想以恩立威,暂且宽恕栾管事一回,让他记自己一个人情。可是俏河因为在玩伴们面前失了言、最终没穿上那件白狐裘衣而备感丢了面子,就将怒火转嫁到了栾管事的身上。
于是就恨恨地罚栾管事在崔氏的院子前跪上了数个时辰,直跪到冻伤了他的一双腿,落下了伤及根本的残病来。
事后崔氏花了好些功夫才把这事在平阳公主面前遮掩下来。
这个姓栾的,祖上就是柳家的家生子,当年他祖父是被柳贵妃亲点名了做平阳公主的陪嫁管事的,所以人人都敬三分,动不得他们的位子。
如今父亲却把俏河送到栾管事的庄子上,可想而知拜高踩低的下人们会怎么样待她了,只怕不是顿顿残羹冷饭,生生磨死了她。
漪娴大惊,忽觉这样的父亲才是她一贯记忆中所熟知的那个形象,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她轻声问道:“僖辉他们几个她的同母兄弟呢,也不说话吗?还有那个刚当了官的崔戍,正是她的亲舅舅家呢。”
涂金香兽狻猊香炉中缓缓溢出淡雅的荔枝香来,升起一股袅袅的青烟后又转瞬即逝。漪娴低头拨弄中手中的一方绿釉印花莲瓣纹香盒,心冷得像是秋日寒雨后的一汪清水。
她病中不爱装扮,今日也是为了祖父和父亲接她回家来,才强撑着涂了脂粉,瞄了口脂,妆着精致的面容,穿了身清素淡雅的嘉陵水绿色百迭裙,内衬着米汤娇色的丝缎抹胸,螺青响云纱长褙子。
越发衬得她的身段纤细柔弱,清瘦地如一只蝴蝶的脆弱翅膀,美则美矣,似乎被人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样子。
邱姑内里其实是个很泼辣蛮横但能干精明的妇人,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用鼻孔出了个气音儿,“呵!这么几年下来,姑娘您还不懂世上人的冷暖么!那几个爷们被她连累的官儿都做不了,前程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不生吞活剥了她都是好事,还关照她?想得倒是美了!这时候谁还惦记一个爹生一个娘养的情分?至于崔家,如今已避他们如蛇蝎一般,更不会上门搭救了。”
漪娴啪地一声阖上了香盒的盖子,心中百转千回,想着不几日该找个功夫,花点银两为她打点打点,怎么说俏河也是娇滴滴长大的女孩儿,岂能白白在清苦的庄子里受了这样的罪?
她该恨,也是恨这些年自己亲生父亲的淡漠和崔氏绵里藏针的算计。
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懂的。
邱姑一见漪娴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说道,“这不劳累您多愁多思的,我的姑娘。实则许夫人早就叮嘱过栾管事,不许下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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