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嘬了两口水,视线从医生脸上移到自己腿上。干瘪的腿外撇着,已经不能完全伸直。他看着医生的手指摸到膝盖上,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腿,但好像在看什么猪腿牛腿一样没有兴趣,尽管已经两年了,他还是觉得很割裂。
现在又是什么呢?这废腿上还能长什么东西吗?长了又怎样?难道还会疼吗?再疼能有神经痛折磨人吗?
高明想着,竟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让在讲话的医生怔住了。
“你要重视起来,别不当回事。你还想总来医院吗?”医生手一抖,把被子重新盖了回去。
“嗯……”高明没有把自己可笑的想法说出来,他只希望医生快些说完,让他能安静地待会,缓解一下身体的虚脱感。
其实都无所谓吧,病了之后,昏睡还是醒着,活着或者不活着,高明都觉得无所谓了,反正都不好,也似乎无法避免地越来越不好。如果哪一刻,没有被屎尿憋住,或者坐在自己的排泄物里,身上没有哪里特别疼,血压平稳,也不会因为吃了药而昏睡,那就是最美好的时光了。但内心对下一刻出现突发状况的担忧永远不会消失。
或许是因为在病中,高明的思绪都很负面。他闭上眼睛,把水杯放在腿上,想用睡眠打断思绪。
“你要振作一点啊,你还年轻呢,等身体好点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好好照顾自己,未来路还长呢。” 年轻的女医生觉得自讨没趣,又教育了高明几句,去忙别的了。
护士拿过他手中的杯子,摆回床头柜上,也嘱咐了他几句,把床头角度放平缓,又把呼唤铃的线放在了他身边。
高明闭着眼睛,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医生的那句“未来的路还长呢”。
他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山路,他以为前面峰回路转有很美的风景,干劲十足地往前跑,却被路上随机掉落的石头砸倒了。他被砸落到山下,这路是真的好长,他滚了很久很久,直到遍体鳞伤才渐渐停住了。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动不了,不过确实还在那条路上。还活着,这条路就还要走下去,爬也要爬下去。
他再爬,再被击倒,反复不知道多少次。他趴在原地,不想挣扎了。
“高明,高明……”
过了好久好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他抬起头,瞥见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山坡上,好像救世主一样,朝他伸出手。
“高明,过来呀,我帮你……”
他看清了,那是陈贤。
高明挣扎着撑起来,却一动也动不了,下身像石化了一样沉重。
他转头回去看自己的身体,哪还有什么身体,只剩下一副骨架,无法活动的关节僵硬地岔着,在土地上磨出一道道痕迹。
“啊!啊!……”高明惊恐地叫着:“我动不了,哥,我只剩了白骨……”
而山坡上的陈贤还在重复喊着:“高明,别怕,我会帮你的……”
“……我帮你结束这一切。”
第3章 北落师门 foalhaut
高明惊呼着醒过来,视线一下就对上了被吓了一跳的陈贤,他正拿着帕子准备给睡得不安慰的高明擦汗。
“怎么了?做噩梦了?” 陈贤的手停在了空中。
“呃嗯……”高明喘着粗气,眼神还有些呆滞。
但下一秒他眼里就积满了泪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双手紧抓住陈贤,使劲伸着脖子抬起上身,却又因为不够力气不住地往后仰倒,差点把弯着腰的陈贤也拽倒。
“哥!救我!我的腿……他们要剜我的膝盖!哥……呜……我动不了,救救我……”高明突然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泪眼婆娑地一下看着陈贤,一下看向自己被盖住的瘫腿。
陈贤用空着的手接住高明,把他慢慢放回枕头上,反握住高明的手:“别怕,高明,冷静点!哥在呢,是不是又腿疼了?”
陈贤只当他是烧糊涂了做了噩梦,因为高明只有意识不清的时候才会直接叫他哥。他们不只是合租室友关系,兄弟之称对他们若真若假,叫出口反而感觉尴尬。
躺回去的高明咬着嘴唇,闭起双眼,泪水从眼尾流进了发根,他努力平复着抽泣,胸口剧烈起伏,嗯了两声算作回应。
陈贤用帕子帮他擦了脸上的泪和汗,抬起身一手覆上了高明的腿。隔着不厚的被子都能摸出有些僵硬。
“高明,我帮你活动一下?”
床上的人闻声抽搐了一下,好像他梦里听到的话。
“贤哥!”他清醒了些,叫住准备掀开被子的陈贤:“你能帮我…………帮我……”
高明犹豫了一下,憋住了差点冲出口的话。
他好想能解脱啊,他知道刚刚的噩梦是假的,但是醒来现实也是一场噩梦,怎样都是难受的,没有力气起身,低血压带来的晕眩,躺回汗湿的被褥,液体流进集尿袋的声音,空虚却又沉重的下肢,没完没了的神经痛……他知道那腿疼不是真实的,按揉活动不会有任何缓解,就像他当初放弃了复健一样,他不相信那些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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