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拉上遮光帘,坐在床上懊悔地看着高明,反思自己怎么会口无遮拦,说那种无聊的玩笑话。
怎么会羡慕啊,心疼都来不及。
要是脊髓可以移植,恨不得把自己的换给他。
他在离高明不远的位置躺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睡吧。”陈贤悄声说:“晚安,要好好的。”
可生物钟才不管你到了哪个时区,凌晨天还黑着,高明就自己醒来了。
每天都是固定这时间排便,到了这个点身上就不自在,下肢痉挛就和闹钟一样准时把他折磨醒。
这房间里两张子母床是并在一起的,高明这边有动静,陈贤完全感觉得到。他很快也醒过来,对着还陷在床里的高明瓮声瓮气地问:“高明,醒了?”
“嗯。”身上不爽利,头也痛,双腿不听话地僵直起来抽搐,可能是室内还开着暖气,空气干得嗓子也不舒服,高明直接放弃挣扎,言简意赅地提出要求:“去厕所。”
酒店房间的无障碍设施再完善也还是不会配备护理床,像高明这种自己起身有困难的情况,还是有人帮忙会好一些。于是陈贤翻身下地,走到高明那一侧,把他缓缓扶起来,让他靠着坐一会。
高明看见陈贤的脸,就想起他昨天那句话,就憋不住地想讽刺他。他忍着低血压和双腿夸张的痉挛,声音虚弱语气却强硬地说:“我自己床都起不来,羡慕不?”
“诶,……”陈贤猝不及防被他怼了一下,只能又道歉:“言多必失,我昨天说太多话了,嘴上没把门,真是无心之失,原谅我。”
高明喘了两口气,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让开,然后把还是不安分的双腿扔到床下,身体向床边挪着,准备转移到轮椅上。
这床垫太软了,他的腿又感觉不到,屁股真移到了床边,床垫凹陷下去出了个坡度,他突然就失了平衡向侧前方扑倒。
“当心!”陈贤惊呼着上前撑住他,干脆直接把他抱到轮椅上。
心脏跳得像心律失常了,高明本来就难受,这一下搞得更加烦躁,还头晕目眩得直想吐。他缓了几分钟,赶开刚帮他穿好拖鞋摆好脚的陈贤,自己操控着电动轮椅往洗手间移动。
“能行吗?”陈贤在他身后担忧地跟着。
“你羡慕我能还是不能?”
“你……”
高明把陈贤拦在外面,将卫生间的推拉门拉上,顺手锁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可能本就对自己的残疾无能为力到只剩懊恼和崩溃了,没想到陈贤还这么不理解他,说出那种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低下头脱自己的裤子。为了坐飞机,下面又留了尿管。他先转移到马桶上,拽着那管子把集尿袋从轮椅上拎过来倒干净,然后歪斜地坐着给自己揉肚子。
膀胱里的余尿总要靠挤压才能排出。瘫痪之后肠胃也受了影响,大便更是永恒的难题,不想它出来的时候总会稀稀拉拉地挤出一些,但多数时候便秘才是常态。这问题是他自己很难解决的,要靠用药,要靠外力,甚至要别人帮忙抠出来……
但交感副交感神经都还在工作,无知觉的身体部分若有不适,会导致自主神经反射障碍,这是要命的并发症。最常见的诱因就是膀胱过度充盈、大便填塞或是生了褥疮。一旦发作,高血压会引起剧烈的头痛,还有导致肺水肿、心脏骤停、脑出血的风险。
所以他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管理自己的大小便。好不容易建立的习惯被时差改变打乱,也就意味着要面对更高的风险。
就像现在,连着飞机上那天,已经两天多没能排便。不知是不是这原因,双腿都不老实,好像蓄积了两倍的力量,要把昨天份的痉挛也一起补回来,扯得小腿肚都要反拧过去。
拖鞋早被甩掉了,一双瘫脚在这力道下,像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在瓷砖上又砸又蹭,发出频率很快的声音。
真够丑的。不过幸好没有知觉,否则应该会疼吧?
呵呵,真好,好得别人都羡慕呢。
高明艰难地撑住身体,还不忘像个旁观者一样耻笑自己。
“我帮你吧?好吗?”陈贤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我来就是照顾你的,你这样把我拒之门外,我不就没意义了?”
“高明,抱歉,我昨天脑子不太清醒,弄巧成拙……”
本就焦躁,听到这些话更心烦意乱,高明手都没了力气。痉挛和神经痛没完没了,折磨得他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倚着墙,一手握着扶手,另一手去够卫生间的门锁,想放陈贤进来。顺时针转九十度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因为咫尺的距离,成为不可能。
再怎么赌气也不该锁门的。
听不到门内的回应,只有好似在挣扎的杂乱声响,和吭哧吭哧的憋气声,陈贤越来越紧张。
“你再不回答我?我进来了啊。”这个门锁只是个象征作用,其实内外都能开,陈贤一扭就拉开了门。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