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莙耸耸肩放下手中的剪刀,示意他坐进满水的浴缸,抽了七八张面巾纸开始收拾地上的碎发和脏物。
“啊对了。”她想起什么似的,抬手阻止了阿瞒向鱼缸中蠕动的动作“你需不需要海水?我这里有海盐。”“阿莙。我是,从下水道,游商上来的。”阿瞒看着她,语气中难得带了点调侃。
“你当我没问好了。”左莙黑线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还是那句自作主张的【阿莙】,无言的低下头继续收拾地板上的东西。
一阵伴着轻笑的窸窣声过后,浴缸中漫出了些水。左莙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浸入浴缸,正无师自通的把头整个放进水中揉搓的家伙,利落的将手中的垃圾收拾包好丢入一旁接近满份的垃圾桶。
温水看上去让他精神了些,不过这一个晚上还真是报废了不少东西。她站起身走到浴缸旁,居高临下的伸出手帮助他揉搓着变为半长的头发。
“你身上的伤口怎么办?人类的药品你能使用么?”她抬起阿瞒的头,确认发丝完全打湿后取了点洗发露小心地避开伤口涂抹在发丝上问道。
“不要紧,有附着液,明天就好。以前被切掉,也,长好了。”他顺着左莙的手势闭上眼睛,摸了一下身上黏腻的液体向她示意,顺手涂在了脸上的伤口上。
圣水么,治愈+100的那种。
左莙又取了点洗发露“行,那有什么需要的话跟我说好了。对了,你有什么要吃的东西么?或者补充淡水?”
“”
“阿瞒?”
“为什么?”
“哈?”
“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很奇怪难看别人都很怕”大概是以前鲜少使用语言系统的缘故,即便经过一晚的交流,语句过长时他依旧无法完整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句子因为急迫的心情叙述的破碎而零散,左莙却听懂了。
“我一开始时也怕,我还想扎你来着,记得么?”她缓声说着,手中的动作不停。弯腰拔掉浴缸的塞子后鼓了鼓勇气,谨慎的将他受伤的尾鳍挪出搭在浴缸壁上,有些意外的感到鱼身由初始的冰凉转为常温。她触到对方因她的话而僵硬起来的身体,打开了淋浴器的喷头开始冲洗他头上的泡沫。“你的尾巴太具有冲击性了,人类对于陌生物种的第一反应都是逃和杀,这无可厚非。不过大概我这人比较喜欢作死这个词你就不要深究了。在我看来,能够沟通,第一句话不是你好而是求救的,都有交流下去的价值。”
“为什么你好,不行?”他闭着眼睛倾听着,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声音轻得好像怕惊扰到谁。
“人类对于探测宇宙发出的信号就是【你好,这里是地球。】”她叹了口气“可这个词却完全不只是【你好】这么简单,对于未知,表象中的友好背后往往都是满含着的恶意,两个不同的未知相遇时大脑皮层最基本的反应就是自保与他伤。而求助却不同,它代表了最起码短时间内我方已知的安全。”
“那你是因为,安全,才这样”“当然不是。”左莙迅速的打断他语气明显沮丧起来的话。
“因为愧疚。”
撒谎。
左莙的内心狠狠的反击了她一下。
“愧疚?”
“你并不是自然物种,”她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谎言半真半假的圆下去“在某种程度上你并不是全然未知的存在,而创造你出来的是人类。无论怎样,强行扭曲基因链改造物种在我看来都是不可容忍的、亵渎自然的行为。”
虽然最初促使她张口与他交流的理由并不是愧疚,但后来的话倒是没有什么虚假。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被创造”这句话他说的缓慢而清晰,好像曾重复过上百次一样。“试验所里,有别的被要求战斗,也有的很好看,一直在繁殖。我就只是被,切割”
“切割?”左莙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关掉手中的淋浴头,扯了扯身上的浴袍坐到他对面的缸壁上。
“这里,”阿瞒拨开挡住眼睛的干净发丝,将垂落在浴缸边缘鱼尾接近尖端的部分抬起,伸出一根手指在灯光在某几个不太平滑的地方虚划了两下,又指了指上臂的几个部分。“这些地方,被切断过。不过现在,看不出来了。杨说过,我的【自愈】很好。”
他说到最后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中竟然带了点骄傲,像个在对他人炫耀玩具的孩子。
“但是,杨还说我没用,危险就,不要了。我只好跑”他甩了一下抬起的尾鳍嘀咕着,偏头望着对面正紧攥住浴袍下摆咬牙低头不语的左莙。“阿莙?”
左莙顺着阿瞒的唤声抬起头,迎合着他的目光。那双幽蓝色的眼眸干净的像澳大利亚农场上方的天空,里面什么污浊都没有。在基本清楚的了解情形的现在,她对眼前这个有着骇人身量的异族已经完全升不起任何害怕或者杀意了。在遭受了因为丧失研究价值而被迫逃杀,多次被别人鄙弃与恐惧甚至攻击后,他到底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才能如此短暂的再次对人交付信任呢。
性本恶。
性本恶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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