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双方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程子安倒坦然, 施侍郎施二同他,在路上只点头招呼, 他也不去打扰他们。
赶路辛苦, 他同样累,也看得出施侍郎在强撑。
如果嫌累,就别做这份差使。
再累, 也比不过奉养他们的百姓。
虽已入秋, 秋老虎肆掠, 田间地头的百姓, 腰完成虾米, 埋在田地里拔稗子,杂草。
后背的破粗布衣衫,上面因为汗水,结了一层厚厚的盐巴。
听到官道上的动静抬头,已经直不起来的腰佝偻着,程子安离得远,一样将他们骨骼响动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这个声音熟悉无比。
在清水村时,他上学下学路过田间地头,地里的村民们直起腰,噼里啪啦像是在炒豆子。
他们大都活不长,甚至有人动着动着,毫无征兆倒下去,就再也无法醒来。
过度劳累,疾病,饥饿,数不清楚的摊派,剥削,他们无法长寿。
程子安以前听过民间流传的俚语。
“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官员刮骨剔肉,历朝历代向来如是。
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坐着官船,上好的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赶路还要嫌弃累,程子安认为,不被老天打雷劈死,就是老天无眼。
天黑时赶到驿站,歇息一晚继续赶路,最迟明朝中午便能赶到漕运船陷入的河段。
驿卒将他们迎了进去,送了热水进屋。
程子安囫囵洗漱了下,倒在床上,抬起手腕活动着筋骨。
莫柱子同老张忙着收拾行囊,程子安道:“你们下去歇一歇吧。”
莫柱子咧嘴笑道:“少爷,小的不累。嘿嘿,骑马同骑牛差不多,我起初还担心,以为自己会掉下来呢。”
以前在清水村,莫柱子他们这群稚童,经常跑去骑程子安家中的牛,骡子驴子。
没曾想,到了这时居然派上了用场。
程子安听得失笑,道:“明日要早起,等下用过饭后,你们就自己睡觉。我这边无需管。”
老张取出程子安要换的干净衣衫,同莫柱子一起走了出去,前去拿了饭食进屋。
程子安坐起来刚吃了几口,门被敲响,他扬声道:“门没关,进来吧。”
门被推开,施侍郎手上拿着新鲜的果子,一壶茶水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不吃酒,就吃茶吧,益州的梨有名,拿来同你尝一尝。”
程子安笑着道了谢,将案桌上的碗碟挪了挪,问道:“施侍郎可用过了饭?”
施侍郎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我老了,赶路太辛苦,累得吃不下,你自己吃,别管我。”
程子安就没再客气,吃着自己面前的饭食。
施侍郎吃着茶,似乎在琢磨如何开口。半晌后,他终于清了清嗓子,道:“上次二郎来见你后,回来寻了我,将你们的话,同我说了一遍。二郎很伤心,他自认为同你交好,没曾想,唉!我就劝二郎,你们如今都是官,彼此各自为政,倒也正常。要说交好,哪比得过辛小郎同程侍郎的关系亲近。眼下两人离得远,一样生疏了。”
辛寄年,辛氏啊!
明明没过多久,同辛寄年一起在明州府学上学,玩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程子安总感到恍若隔世。
施侍郎此刻提出辛氏,意在提醒他,当时他进京参加春闱,是永安侯府出面,将他送进了太学,结交明九他们。
程子安笑了笑,道:“辛小郎同我写了两封信,说他也想进京城来。有施侍郎在,他以后靠着小姑父,能恩荫出仕,当个官。我笑他,当官不易,不过辛氏不缺银子,也不缺权势,他不贪腐,不贪功,无需善待百姓,做到官员该做的那些事,就能被百姓奉为清官,流芳百世了。”
施侍郎脸上神情微变,茶杯递到嘴边,道:“程侍郎是明白人。可放眼天下,只圣上敢说不缺权势。甚至,连圣上都不敢称,不缺银子。”
程子安频频点头,附和道:“施侍郎说得是。有了银子,想要更多的银子。有了权势,想要更多的权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人皆如此,身在名利官场,身不由己。如若不合而为谋,反倒是认不清现实,蠢笨不堪。善良君子,乃是不合时宜。”
施侍郎笑道:“莫非程侍郎,不这般以为?”
程子安将饭碗里的最后一粒饭抿着吃了,放下筷子,道:“我听过很多这般的说法,倒是不敢苟同。势利就势利,坦然承认自己内心的阴暗,何须为自己找借口,要取得他人的认同呢?”
施侍郎神色变了变,声音冷淡了几分,道:“程侍郎总是与众不同,是真正的君子,是我以前看走眼了。”
程子安笑道:“非也非也,施侍郎并不是看走了眼,而是施侍郎不肯相信,这天下怎还会有我这般的人。”
施侍郎握着茶盏的手指白了白,默然半晌,站起身道:“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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