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门外的光影变换,像是在看自己的未来。
他睁着眼睛熬到天明,隐约听见脚步声,抬眼去看,没看见熟悉的暗香弟子。
进来的是君先生。
君先生来给他看他的伤腿。
“没那个咳、咳没那个必要”
他紧拽着被子,嘶哑的嗓子说出的话簌簌沙沙,没说几个字便控制不住的咳起来。
君先生没费什么力就将被子从他手里拽了出来。
他反抗无效,便一声也不吭,沉默着坐在那里冷眼仍由君先生动作。
君先生仔仔细细检查他的伤口,又让人拿来新的伤药给他涂上。
他坐在那里,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扭曲变形的腿。
治不好的。
他跟着师父那么久,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伤。
治不好的。
他把眼睛挪开,无意间瞥到窗外翩跹的白蝶。
外面的草丛里长着兰花,有只白蝴蝶蹁跹飞过来,流连在那几只兰花上。
君先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也看到白蝴蝶,又看看他那一身白衣裳,说:“很像你。”
他盯着蝴蝶和兰花看,沉默着不答,心内陡然生出一股子讥讽。
很像吗?
那样的东西,怎么会和他相像。
他这点微妙的情绪变化逃不过君先生的眼睛。
君先生难得放柔了声音,对他说——“你好好养着,会好的。”
宁不劫转回头来,垂眼安安静静盯着盖在腿上的被子,权当这个人是在讲胡话宽慰自己。
直到能下地走路那一日,君先生又来看他,指着窗外蹁跹的蝴蝶对他说——
“很像你。”
宁不劫看着远处的兰花,又看见流连在兰花花枝上的白蝶,微微偏头像是在思索。
他低头看自己的腿,虽然上面还缠着层层叠叠的绷带,但经过君先生的救治,再穿上君先生为他特质的鞋子,要做到和常人一样行走已经没多大问题。
他走出门去,看见流连在兰花上的蝴蝶,又瞥见君先生匆匆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
也不是不像。
他从那时开始养蝴蝶,一养就养了很多年。
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宁不劫晚上又睡不着。
他倚在门边,看着院子里那些兰花草木。
今夜有雨,细碎的雨从林叶间落下来,落在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上。
檐下的竹制风铃在夜风里轻轻摇晃,那些细雨擦着屋檐斜坠下来,落在宁不劫的衣袍上。
宁不劫披着那件不怎么鲜亮的灰白色斗篷依靠在门边,手里捧着杯热茶,一动也不动看着这雨景。
伞面斜撑在他头顶,遮住细碎烟雨。
君先生站在他面前。
宁不劫回神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君先生的一双深邃眼睛。
“你是打算在这里站到天明?”
“没有。”
宁不劫飞快地收回视线,转身让开门走进房间里去。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烛,略有些昏暗,桌旁摆着个小炉子,炉上煨着一壶茶。
宁不劫斟了杯热茶,推到君先生那边去。
“先生?”
君先生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像是不打算坐下,答他说:“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又问他:“肩上的伤怎样了?”
宁不劫回一句:“已无大碍。”
君先生再问他一句“在这里过得可还顺心?”
宁不劫垂下眼,思索着君先生的话语。
没有仇恨,没有算计,没有丑恶人心,这段时日他过得倒也安宁。
宁不劫便依照着礼节答上这一句,说:“比从前安宁。”
略显生疏。
他房间里点了灯,却还是有些昏暗。
完好的那半边脸在烛光的映衬下难得显出几分柔和,只是眼睛里的红血丝过于明显。
君先生挑眉,目光落在他脸上又很快收回去:“宁不劫,你是不是想把另一只眼睛也熬坏掉?”
宁不劫沉默着摇了摇头,小声否认:“只是有些睡不着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却又控制不住的顺着君先生的话想——熬坏了也好,熬坏了另一只眼,他便不必再见这世间丑恶。但这话宁不劫不敢说,约摸是知道君先生不喜欢他讲这样的话,不愿意破坏了此夜难得的柔和氛围。
君先生没在这里待多久,确实只是来看他一眼便撑着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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