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感世捻着种子看了哈布斯一眼,确认他亮在屋子里找不到第二颗种子之后激动地手都在抖,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他重复了一遍,双眼亮晶晶的:“我找着崽儿了!”于是乎这两个人在把客厅翻得一团糟之后又留下一室狼藉往育苗房里跑。感世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一百多个花盆究竟哪个能有殊荣当种子的温床,他一手攥着失而复得的种子,随便挑了个门口的花盆带走。两个没经验的家伙一起捣鼓育苗房里的湿热环境,小心翼翼地打光,时不时窃窃私语:“会不会太晒?会晒焦?”“嗯,再暗一点……糟了,水浇多了,会不会发霉?”“没多,第一次浇水要浇透。”“崽儿埋两节指骨那么深就够了,你说是你的两节还是我的两节,你我的两节指骨差了一个指甲盖那么深呢。”“折中吧。”“好主意,诶?你干嘛说话那么小声。”“不是你先小声的吗?!”感世找到种子已经万分欣慰,早就不记得之前脱口而出要和搅事精离婚的事了,对种子的另一个爸爸十分之和颜悦色,还带着点“哇,这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之类的微妙娇羞:“我怕吓着他了。”哈布斯深有同感:“我也是,怕吵着他。”两人沾一手泥,种颗米粒大的种子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形象十分之脏乱差,并肩晃荡着走出了育苗房转战家里的大浴缸。兵荒马乱的一个傍晚之后两摊咸鱼都受不住地软在了浴缸边缘,一人头上顶一块热毛巾默默地泡澡,双眼空洞,脑子都被挖空的模样。两个人都相当符合“一孕傻三年”的传言。最后还是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他们才做梦似地爬出浴缸,跑到楼下去找吃的。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在浴室里傻了一会儿就又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催芽的进程中去,双双端着盆炒饭回到育苗房里守了半夜,天光乍泄时才意兴阑珊地回房睡。窗帘把晨光尽数遮住,恐龙兴奋地睡不着,忍不住多嘴:“崽儿什么时候会发芽?”感世想起季秋四百多年才发芽的悲壮历史,独自一人担下心塞:“温度湿度都照着育苗教科书上的来,应该……很快就发芽了。”他累得厉害,抛下恍恍惚惚一惊一乍的伴侣率先睡着。殊不知在这之后,有个人轻手轻脚地勾出了他的无名指,用差点被遗忘的婚戒套住了他。哈布斯怀着隐秘的喜悦乖宝宝状躺在熟睡的人身边,一边暗自咂摸“我有老公了”一边克制不住想大声嚎叫“我有崽儿了”,完全生不出一点睡意。最后他所有澎湃的情绪全化成小声的“呜呜”。本体有好几米的恐龙先生硬是拗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姿势,企图嵌在他男人怀里睡去。奈何就算化成地球人的形状,他也依旧比伴侣高,压根就小鸟不了。于是乎他退而求其次,以一个大鹏展翅的姿态嵌了半个身子到他男人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初为人父的哈布斯贼喜欢往育苗室跑,几乎达到了日夜蹲守,时时探看的地步。倒霉的种子每隔半天就会被猴急的爸爸挖出来观察一番,再谨慎地放回原位,轻轻地把土盖上。此等鬼祟行径被感世活捉好几次,后者仗着自己的人种优势毫不留情地嘲他:“别老是挖出来看,他自己会发芽。”
哈布斯深感同意,当天就把一天挖两次的频率减少为一天挖一次。不料这天晚上哈布斯半夜醒来一模身边,竟然没人。他登时就惊醒了,惊慌失措冲出房门。少了一扇门的阻挡,对面育苗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毫无缓冲地传了过来。他打开充满吸引力的育苗房往里一探头,正好瞧见感世蹲在地上捻着种子细细查看,一副恨不得能用眼神把芽催出来的架势。白天才斥责过伴侣的野草讪笑,垂头耷脑地把种子放回他挖开的小坑里。哈布斯哭笑不得,和他一起把种子又埋了回去,押着不老实的伴侣回去洗爪子睡觉觉。一个礼拜之后,望眼欲穿的手痒双亲又一次克制不住地把种子挖了出来。此等丧心病狂的行径要是被农民伯伯看见了,八成得斥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为干扰种子的生长发芽。不料这次的进展是远大的,种子的一端有一条缝,一道浅浅的黄色出现在裂开的外壳之下。感世手一抖,差点把种子甩出去。种子一旦发芽,他就有了独立的意识,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了。他会在双亲的教导之下学会语言、拟态以及所有成长过程中所应当学会的技能。生芽而为人有一点最深刻的变化就是:他会表达了。简单点来说,崽儿会“吱吱”/“啊啊”/“咻咻”/“吼吼”这般叫了。哈布斯又一次兴奋地化出原形,企图把恐龙的叫法教给在人种方面明显跟了另一个爸爸的芽子。他退后一些低垂着头化形,以免戳破天花板或是顶到自己的老公孩子,布满尖牙的深渊巨口张开在种子边上。一排锃亮的牙齿剔骨刀一般排列在小小的种子面前。“哗呜~~”兴奋的恐龙爸爸连续嚎了好几嗓子,回音在这栋屋子里游荡。感世随他发癫,自觉这个家还是要由自己来撑起,在一片“哗呜~~”“哗呜~~”酷似野狗叫声的魔音灌耳中矜持又正经地叫了两声。“咻咻!”“咻咻!”植物实质上是不会叫的,在学会动物系人种的语言之前,他们只会用身躯切割空间中无形的气流发出不同的声音,借此来和其他的花花草草们交流。风声才是他们最初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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