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进擦了眼角清泪,看太医的神色已是只余九重帝主之气。
王太医心中默念医经,如同对待寻常病患一般,含完玉替人包上尿布,恭敬退下,到了门外才觉得一身冷汗,腿软得缓了好久才有力气出宫。
小太监上前换中衣包毛毡,姬旻靠在素舆上指了件酱色常服,白进一看,心里转了几圈,哪还不明白皇帝什么心思,轻轻摇头,这天家父子明明相互着紧,偏生要互相别扭折磨。
姬旻眼睛迷蒙睁开,面无表情任由白进指挥几个太监过来轻按腿脚,将方才一身狼狈收拾。待到擦脸梳头,看着白进吩咐徒弟几句,姬旻才吐出一句气声,“摆驾……奉先……殿……”
白进老脸皱得菊花一样,笑得别提多谄媚,“万岁爷,太子爷若是见万岁爷亲临,定是知错,奴婢斗胆,恭请万岁爷就素舆入殿。”
白进侍奉天子多年,往年天家父子怄气时候也是有的,皇帝可舍不得打儿子,太子基本也是被轰去奉先殿请罪,到最后,忍不下心的多半还是天子。后来太子年纪渐长,姬旻又中风,太子就再也不曾忤逆过父皇。如今太子又去奉先殿,这几日皇帝是寝食难安,如今怕是再忍不住,要亲自去寻太子了。
奉先殿是供奉历代先皇之所,姬旻为了恭谨,从来都不肯坐着素舆软轿进去,哪怕是中风这些年,也要被人架着拄杖进殿,之前含玉,也是为了管住下身,挪步时候不要滴漏。白进担忧皇帝龙体,含玉已是万般无奈,还要拄杖步行,怕是会惹得情1欲更加难耐,到时候太子见了哪还有好,定是要心疼不已。皇帝这是用自身作筏子,给太子一个台阶又顺便拿捏,可怜他们做奴才的,又不能违拗主子,只能看着这天家父子在层层试探下裹着莫可明辨的真心。
龙辇迤逦前往奉先殿,白日骄阳倒是也晒得暖意十足,姬旻缩在素舆上,鹤手已是颤抖不止。到殿首,素舆被抬上台阶停在门外,白进苦着脸还想哀求,已是被姬旻含着清泪的凤目一瞪,万般无奈,乾清宫总管太监只得吩咐准备迎驾。
几个御卫随时准备上前搀扶,白进亲自替皇帝解开束带,跪地将龙足从素舆踏板上放在水磨金砖之上。姬旻自中风后不良于行,双脚浮肿,脚背高拱,脚趾都蜷起内扣脚心,任是再精良的鞋子都穿不进,平日都是用羊毛毡包裹用丝带系住,今日上朝特地换了特制毡布,瞧着是绣着云纹的朝靴样子,其实还是毡布。白进小心翼翼先揉松了腿筋,才犹豫着低声道,“万岁爷,要起了。”
姬旻喉头轻咳一声,两个孔武有力的御卫道声恕罪,将天子万分小心从素舆上搀起,抱着腰腹供他站立。姬旻猛地变化身位,眼前金光万道,不由自主就干呕起来,整个人都靠在御卫身上一点都无法自主立起。
白进急忙将皇帝专用手杖塞进姬旻左手,右手已是晃得手中绣球流苏不断颤动,小臂夹在身侧揉乱了龙袍衮服。姬旻强自忍耐,好容易挨过这一阵眩晕,左手也有支撑,被两个御卫一左一右扶着,慢慢睁开迷蒙美目。
白进不着痕迹擦了皇帝已经耷拉的老长的龙涎和泪水,整理好龙袍下摆,看姬旻喘息只是略急,才敢推开奉先殿大门。
奉先殿常年供奉历代先皇,本就是清净之所,里头香烟缭绕,也显得阴冷空旷。香案前的蒲团上,规规矩矩跪着一个人影,听到身后门扇响动也没有抬头。
姬旻看着那跪了三日两夜的身影,怎么看就觉得摇摇欲坠,心里是又气又急。左手施力,龙杖微微上抬,两个御卫见机哪敢让皇帝亲自动手,早就一边一个将人抱过高高门槛才放他落地。
姬旻左手撑着龙杖,往前一点,一声清脆声响在奉先殿引起回音,左手施力压住摇摇晃晃的手杖,左脚点地在御卫搀扶下挪动一步,右脚已是拖在地上,外侧脚弓着地,就靠着左侧身子带动,划了个半圆似是甩着腿脚才跟上半步。就这么艰难挪动,白进还在皇帝身后派了两个小太监跪着膝行,随时扶住皇帝孱弱腿脚。
姬旻走了一步,头颈已经不由自主歪向肩膀,银丝拉得老长,再要重复伸杖,那跪了许久的身影终是像明白过来,伏地转头。
姬昱泽跪了几日几夜,心里对历代先皇默默告罪,到后来都是在祈求先皇保佑父皇千秋,他性子与姬旻一脉相承,都是高傲骄矜,百折不挠,埋在心里不说还好,踏出一步哪肯轻易放弃。故而虽然听话跪着谢罪,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服气,到后来只求姬旻消气不要伤身,还在担忧自己几日不去侍疾,姬旻龙体是否有碍,心思却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突然听到殿门打开,还以为是白进奉命来传他,往日他犯错,也都是皇帝先退一步,叫白进来传他回乾清宫,再对着皇帝认错撒娇一番也就过去。姬昱泽连怎么措辞都想好,可是半天没等来白进声音,倒是听到一声滴笃之声,像是敲打地面。姬昱泽跪了几天水米未进也脑袋昏沉,反应了半天才晃神,不可置信的挪动酸痛膝盖转身,逆着光就看殿门口,一袭龙袍颤巍巍站立,龙杖前伸,那佝偻颤抖身影,不是当今天子又是谁人!
姬昱泽吓得魂飞魄散,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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