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这个房子消失了,如同以前父亲的情人。
给他点时间。艾伦想,他本可以说“别走”,但挽留的话在舌尖打转,就是没有说出来。你又凭什么让他留下来受苦呢?耳边是父亲疯狂的咆哮,他再次将自己关在房间,静静地看着地板的裂缝。
“小杂碎,是不是你帮他逃跑的?你们每天待在一起,他用什么勾引了你?”家主的怒火转嫁到儿子身上,对他不断施以拳脚。艾伦只是倔强地保持沉默,眼前光斑交替,逐渐变成扩散的黑暗。他倒在了地上。
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已经被阴霾替代。罗德尼走了有一个月,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艾伦挣扎着起身,光裸的脚重重踩在了缝隙上,眼泪不断滴落,期待幻灭,他却不能像童话一样幸福而悲伤地死去。绝望的末路才是他的结局。
家主的书房桌子里常年装备着一把左轮手枪。艾伦在泪眼模糊的视线里装满子弹,推开了父亲的卧室。这片小小的空间,哪怕经历多久,都充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枪口对准熟睡的恶魔,艾伦握枪的手在颤抖。
他没想杀死亲父,因为生长在人类社会而诞生的人伦道德,以及最后一丝怜悯的人性。
大门打开的巨响惊醒了家主,也逼得艾伦后退两步,更坚定地对准了父亲。既然前路没有希望,何不在此划定结局?
“你不能弑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艾伦。
抓住来人的衣服,他大口呼吸,每一次都将空气挤满胸腔,然后全部吐出去,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积蓄十五年的恐惧和仇恨。
家主反应过来,收敛了平日的所有暴力,温柔地诱哄艾伦:“没错,乖孩子,把枪给我,我不会怪你的。”
罗德尼的手拿过枪,高热的身体接纳所有憎恨,低声说:“抱歉,我得费点时间搜集证据,而且我的医生为了让我乖点,给我用了镇定剂。”他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滞涩感,是痰丝堵住肺部和气管的艰难呻吟。体温相较普通人是过高了,但不给艾伦疑惑的时间,他俯身亲吻少年的头顶,缓慢地说:“我不能让未来的你因为弑父的罪名憎恨你自己,所以你可以憎恨我。”
枪声响起,恶魔的血液喷射出来,倒在床上。罗德尼艰难地跪在地上,塞给艾伦一叠纸。他脸蛋通红,安顿艾伦说:“报警后就把这些给他们,按我说的来。”
少年因为太多的震惊僵硬着身体,眼睛转到床上正失温的尸体,再看到罗德尼对他鼓励一笑,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罗德尼!”这是艾伦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掌心碰到的皮肤如此滚烫,满是虚弱的冷汗,他停滞的大脑终于有了反应,照男人的嘱咐拨通了电话。
大量虐杀数任妻子的证据和别的罪证呈上法庭,艾伦面无表情地说:“是的,我的父亲当时试图杀死我,是继母罗德尼救了我。”
“可怜的孩子。”他听到陪审团有人这么说,感到难以想象的焦躁。与其待在法庭上听别人对他父亲的审判,他更想去看看罗德尼的情况。
当法官宣布无罪,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并未出现,艾伦甚至没有因为脱离苦海而兴奋。他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法庭,赶往医院。
“是肺炎,我们该用的抗生素都用到了,但是他高烧不退,又不配合治疗,现在已经引发了脑膜炎。很抱歉,我们会尽力治疗的。”医生的宣判比法庭更冰冷,他们宣判了他的活路,也宣判了另一个人的死亡。
罗德尼已经烧到了意识模糊的状态,双目紧闭,插了输液管的手摸索到艾伦的手,吃力地说:“摸……我衣服的口袋。”
艾伦照做了,摸出首都大学的推荐信和几张车船票,最下面的是那天他们拍的照片。
“咳咳,拍得真好……我去洗出来了。还有信,我把你屋子的研究成果搜了个遍寄过去,寄了好几所大学,只有这个回复最快……火车明天发车,你可以走了。抱歉,没能挽回太多财产……”说完一大段话,罗德尼剧烈咳嗽起来,肺部艰难地吸进空气,如同根部坏死的植物,肉眼看见地枯萎。
“罗德尼……别的我都不需要,我只想让你康复。”艾伦推开一大堆东西,握住他的手,额头抵着他的手指哽咽着。
“小混蛋……”罗德尼含糊不清地怒骂,乖乖接受了医院的治疗。当他从病床下地的时候,连医生都认为是个奇迹。
他们终于有时间谈到少年的感情问题,艾伦还等着回应,罗德尼尴尬地想了想说:“我可以继续陪你,但不许提这方面的事了。”
“好。”艾伦亲吻一下照片,成功见到男人羞红的脸。
十五年后。
艾伦俯身在罗德尼的墓前放下花束,掏出泛黄的照片,犹豫片刻,就和花束放在一起。
远方的渡轮在鸣笛,他如往日般亲吻无名指的戒指,转身走向港口。这座城市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里是罗德尼的长眠之处,也是他的。
但是看看那海岸,阳光依旧,像故事里的描述一样,他得到了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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