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就算是往回倒几年,倒回到他未出嫁、母亲也还活着的少年时期,他也万万配不上这么好的女子。
时下的小少年都娇嫩,彩礼收的高,吃喝穿用都想要好的,干活好偷懒,也不愿意生太多孩子。老陈家的女婿生了两个都是儿子,第三胎死活也不愿生了,闹着回娘家住了半个月,最后还是陈家女儿好说歹说哄了回去,才同意怀上了第三胎,现在陈家把大着肚子的陈家女婿供着,什么也不要他干,甚至孩子也不要他带,就让他安安心心生个女儿出来。
这种生活是他不敢想的,他没有那样大的胆子,没有那样硬的底气,也没有娘家可回。他不需要彩礼,他和女儿吃得都很少,粗活细活都能做,生七八个孩子不成问题,一直大着肚子也能干活带孩子。虽然没有少年们年轻漂亮,但他也是……也是有优点的,下次再见,他一定要为自己和妮妮争取一下。
娶他吧,他以后会好好伺候她和爸妈,也会努力生孩子。除了跟她走,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年轻的小寡夫抱着孩子又走了十几里山路,脚都磨出了水泡,终于回到了修补后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的瓦棚。用捡来的树枝和松针和生起火,被柴烟熏得黑乎乎的小炉子里加了水,就着微弱的火苗脱下湿透的布鞋,用柴火叉在一旁烤干,自己则拿起做了一半的布鞋,一针一线的纳着鞋底子。
这是陈家夫郎张氏做给婆公和妻主的布鞋,张氏自小娇养不擅缝纫,就花了十文钱让小寡夫帮忙做鞋,先给了两文钱定金,要求是针脚必须乱些,缝线也不可太过整齐,要是被发现了,后续的八文钱也不会给他。
张氏骄纵,却常寻他做这些针线活,时不时给他几块钱,让他能有钱买些粮食,养活自己和孩子,不至于活活饿死。他承了这份情,又忍不住为张氏担忧,假的终究是假的,又能瞒多久,以陈家娘子与他的恩爱,即便是坦白承认了针线活不好,再好好学着做,总不会伤了妻夫情分的。
可转念一想,他从小就是个实诚的,却从未获得母亲的疼爱或是妻主的怜惜,过成这样的自己又以什么立场来规劝为数不多肯雇佣他的张氏呢?他只能努力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并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让张氏在意的人发现。
看着窝在棉衣里睡的香甜的女儿,男人的脑中浮现起那人的身影来,回想起他们交谈的场景,又想到临走前她说的下次再把棉衣还她,心知他们恐怕是不会有结果了。她这样的人,不是他努力就能够得上的,她虽然温柔地帮他系上了头巾,但恐怕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好人,她实际上对他并不满意。
她想要的是一个年轻善谈家境优渥的美貌少年,而她的条件也完全配得上她的择偶标准,不必委屈自己来娶他这样寡淡无趣姿色平平的寡夫。
土灶里的木柴炸开细小的炭花,他拿起火钳翻动柴身,即将熄灭的火苗又慢慢升起来,只是燃了那么一会儿,这块湿柴又颤颤巍巍的冒起白烟来。在这样微弱的火光中,壶里的水也慢慢烧热了,这团本就要熄灭的火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他磕掉木柴上的碎炭,用铁盆盖住熄了,拿起蒲扇驱走往女儿方向飘的白烟,只剩下些零碎的炭火用于短暂取暖。
他的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
然而摸着稻草下的刀把,他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将女儿送走。再等等吧,等他做完了鞋,拿钱换了粮食,等到下次见面,他把棉衣还给她,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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