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库司掌司明德欲哭无泪,上头下达了死令,就给他一日时限,处理的却是如此多贵重又琐碎的物件,急得他直抽自己大嘴巴。
抽完,又顶着两片红脸蛋子去找原公公求救:“大总管,原大总管,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老祖宗!您哪怕给我三日四日呢,好叫我提前找根好梁儿,裁尺白绫……眼下,就一日期限,您去看看内府乱的,二十来个小奴几来回地对帐装箱,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内府如今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府存银钱,这个亏空它添不上啊!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明德是掌管内府多年的老人了, 六宫妃主见过的奇珍重宝都未必有他过手的多,他心里头门儿清,哪有什么廉贞星犯帝座, 这清单上的名目样样眼熟,是谁进献来的,他岂能不知。
知道归知道,宫墙内的阴私也不止这一桩。物归原主倒也罢了, 可旨意下得太急,圣上勒令单上之物一件不能差, 主子上下嘴皮一碰容易,可他这头要调度的却是散往东西六宫的东西啊。
像唐记年年进贡的丝绸布匹、绒袄皮货、玉玩瓶器、时兴摆件, 再至饴糖精乳、茶叶香料、璎珞镜梳、佩带首饰……历来约定俗成, 都是唐记一送进来,便分往六宫做为四季用度。
如此, 公中帐面上是平的, 里外里却省下一大笔挑费。
现下要填补, 他去何地变出来?上头没有明说, 可府库里头断是凑不齐的,无非是要他去各宫将从前的奖赏再讨回来, 煌煌赫赫的天子之家,自立朝起,何曾有过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当然这些冠冕堂皇的事,也不是明德操心的,他隻心忧,六宫里有哪位娘娘, 妃主, 皇子, 公主是好惹的?陛下不下明令,为难的就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奴才,纵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捱尽白眼冷斥要回来了,总不能让娘娘们的殿宇里变得跟抄了家似的吧,回头还得来跟内府讨东西,他还得想法子往回填补,这一还再一填,里外里,就是两份儿亏空。
这还不算那些已经耗损的,以及贵主们用惯了手不可舍的物什。不说别人,便是圣人陛下,腕上那串子黄檀香木珠戴了多少年,早已盘得乌光绽亮,换一条新的是断乎不可,那么内府便要另寻一条与黄檀香木珠价值相仿的珠串补上。
难就难在,那串珠子的香木产自东海扶桑,不说价值连城,也是千金难求。
他就算勉强能从库府中调度出这一样,填平了帐,后头却还有类似几百件的疑难在等着他。
说白了,宗室入库之物皆有数,明德只是个给天子当家的过手掌柜,就算把他倒掉在梁上放干了血,他也没招啊!
明德几乎给原公公跪下了:“求大总管指条明路,奴才这裤腰带就算勒折了腰,也添不上这亏空,再没法子,腰带真得往脖子上勒了。”
“猴崽子急什么。”原璁站在老槐树阴儿底下,漫淡地掸掸衣袖,“真完不成差事,你以为,陛下会拿谁先开刀?”
明德的冷汗瞬间从后脑杓流到了脚底心,他与原璁本是平级官品,眼下全顾不上了,一个头磕下去,恳求原璁救命。
原璁叹息,“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给你指条明道也未为不可。明公公在青溪埭的那两所宅子,靠什么买下来的,心里没点数吗?”他哂笑一声,“在皇亲国戚扎堆儿的地方建私府,明德呀明德,你的胆子比我都壮。马无夜草不肥这话,真真不欺人。趁早儿,或出手折现,或携上房契,直接往乌衣巷送去吧。”
明德吃了一惊,不成想此件秘事居然没瞒过这个老贼精的眼,嗫嚅一声:“那是、那是……”
原璁不耐烦地摆摆手,“命都要丢了,还惦记那点家私呢,本也不是你的东西,这也算取之于唐,还之于唐。不止是你,趁着还在一把手的位置上,敲打敲打底下那帮子掌事,往常找唐记打牙祭讨来的,该还的还,该吐的吐,陛下现下正愁找不着开刀的呢!”
明德知道御前总管简在帝心,不会空口说瞎话,喃喃道:“真有这么严重……”
原璁望天冷笑,陛下连皇庄都送出去了,东宫太子那最宝贝的一阁子字画法帖都搬空了,这些人还揣着自己那点儿小算盘做梦呢。
“亏你们成日叫人家小菩萨,却隻知菩萨低眉,忘了金刚也会怒目?”
经此一点拨,明德最后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没了,他万万不敢再怠慢,清单上散落在六宫的物件,就是再不好要,也得往回要了。
这一来主子们却不干了,她们大多还蒙在鼓里,以为是内府的奴才要借天象之说欺主,中饱私囊,纷纷闹将起来。
继而又怨恨起皇后,竟放任犬獠如此行事,这与苛待后宫又有何异?
明德是有苦难言,才从披香殿挨了一顿啐出来,迈进毓宁宫的殿门,当头又挨了一记砸,却是浈和公主负气扔出的夜明珠,脆声嚷嚷着:
“要散金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往外散,这是父皇赏给我的,和傅簪缨有什么关系!我不给,我看就是司天台那帮老头儿胡说八道!”
那夜明珠骨碌碌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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