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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疏亲而近远,真是奇怪。

直到出了华林园那檔子事,王蓿才明白其中缘故。

“傅家纵容外庶女,笃而无礼,确实欺你太甚。”

王蓿说罢,又苦笑道:“我如今还在孝中,未来如何,心也淡了。可阿缨,我的婚事,我自己又如何做得主。”

簪缨讶异:“傅氏主母不堪,傅骁辞官,傅则安降品,难道王氏还没有替你退婚的意思?”

王蓿微微一笑,目中透出哀婉之色。

当初阿父还在时,这门婚事尚且是堂叔一言定下的,如今只剩了她与阿母,看似一门亲恭孝悌,活得与本支姊妹无二,说破了,还是逃不开寄人篱下四个字。

簪缨才问出口,自己便回过味来,王家这是仍在观望!如今太子还在位,傅家未来如何尚未可知,莫如牺牲一个不甚重要的旁支侄女的婚姻,去做个“无伤大雅”的赌注,非但无损,还能得到重诺之名。

她想起前世王蓿出孝后,苦苦在闺中等着傅氏来娶亲,眸中霜色微凝。

她轻轻地握住三娘的手。

三娘是一个好姑娘,好人不该因他是个好人,因他心软良善不害人,便被人害,被天欺。

软弱并不是一种罪过。

至少她不认。这世道也不该如此。

“会好的。”簪缨声音很轻,落在虚处的目光甸如沉石。

乐游苑在宫城向北三里处,南渡之初,曾作皇家御用的药圃,而今便是王孙贵族的游园,依傍着钟山与覆舟山,北有玄武湖,风景独到。

马车辚辚,触目已能望见青山华林,是近及苑囿外围了。

顾细婵觑见王家姊姊神色恢復了从容,终于可以把快要扭断的脖子收回来。

只是余光一晃的功夫,她又咦了一声,视线定在园林的北方。

那里影影绰绰伫着一片高楹宫宇,然而只有半截子,拿绢幛半围不围的,瞧着不大好看,也不知是何处。

她拿指一指,王蓿对她解释:“那是年初时动工,为陛下寿诞所修的行宫,前几日却不知为何停工了,白撂在那里。”

她不知道这里头的事,簪缨却心知肚明,唇角微勾。

她顺着帷帘瞥去一眼,心想王家办人事的时候还是老道的,特意将宴会定在这乐游苑,云集的宾客一抬眼,便能瞧见那座修了一半的行宫,就不知庾氏此刻心里,是何滋味。

众位小娘子的侍女仆婢皆在后头下车,在外轻敲壁厢,提醒女娘们可以下车入园了。

三女携衣联袂,正欲下车,忽听车外一人唤道:

“阿缨。”

王蓿的身子微僵。

簪缨眸底霎那沁出冰雪之色,拉着三娘稳当地坐了回去,对阿婵轻道,“再等一会。”

而后便听车外任娘子的声音响起:“傅郎君今日来到此地,不大合适吧。还是你们一门祖慈孙孝,有样学样,特意给我们小娘子添堵来了?”

杨柳岸畔,一个头戴漆纱素冠,身着黑绸襕袍的年轻男子立在王氏帷车之下,正是傅则安。

经历了一场家中变故,他冠玉般的面庞瘦削下去,唇色白薄,眸光颓靡,倒将一身风姿衬得更萧荦了几分。

他目光盯着紧掩的车帷,声音微哑:“阿缨,你莫误会。我此来……并不为别的,此前确是傅府行事荒谬,是我们偏心自负,对不住你……我,只是想当面同你确认,你若决意要与傅府断绝,我便、便延请宗族耆老,明日,便在祠堂决意此事。”

他眼睛里布着殷红的血丝,说话时眉心郁结。

这些日子他守在祖母榻边侍药,心里想的却全是祖母那凌阿缨的一幕。他将傅家对待簪缨的种种不公,翻来覆去想了个遍,越想,心里越悔。

他心里是断不愿意让阿缨失了名籍的,这对于一个初长成人的小女娘来说,太残忍了。

——可这残忍,又何尝不是他们一步一步造成的。

所以这若是阿缨所愿,他不敢再求她回头,愿意为她达成。

只是要当面问过她的意思。

前几日,傅则安去乌衣巷拜访,府外的值守拦着不通报,他这才会到此地来等。

他等了半晌,车里隻传出平平的四个字:“我必依约。”

傅则安乍然听到阿缨的声音,不再温软,也不再亲昵,就如对着个最最陌生的人,鼻腔一酸。

忽便想起自己曾经斥她不知礼,不温顺,不顾大局,还用《庄子》比她……

“阿缨,大兄错了。”

“这话可是错了。”

任娘子立在车厢外抢白,抱臂冷笑道,“我们小娘子与郎君、与贵府再无关系,这声‘大兄’大可不必,郎君也万莫再呼小娘子闺名,没有这个规矩。”

“要说傅郎君也是真心体贴人,之前口口声声要将小娘子剔出族谱的,是你们傅家人吧,而今做出这大度样子,倒像你们要成全小娘子的心愿了!快快收起此态,好腾出地方给你们那心尖上的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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