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日那孩子孤身离宫,没有带走……你一并帮本宫送去吧。”
“还有,”萧氏指了指立在窗下的一支白瓷束腰美人觚,其上的剔红梅花精洁傲雪,一看便是上等雕艺,瓷中精品。“此物是几年前本宫生辰时,傅小娘子孝敬来的,应也不在清单上。我受之有愧,一并还去吧,也算顶一桩内府司的短缺。”
明德闻言连忙对帐,果然不在单子上。看来唐记出示的账单分得很清楚,知道哪些东西是唐氏真心送的,哪些是皇家……明德及时打住念头,向梁妃娘娘殷勤说了一筐好话,道谢而去。
“母妃,您这是做什么呀!”
浈和看着内府那帮子小黄门一样一样地往外搬东西,不解又不忿。
萧氏笑了一笑,“就算,帮皇后娘娘一点忙吧。”
此时的显阳宫中,庾皇后萧索地坐在棋子方褥上,凝视面前案上依次摆开的十二顶流苏凤冠,面沉似水。
每年她的凤诞,唐记为表心意都会送上一顶赤金打造的凤冠,一年一顶,一共十二顶。
要说她贪,她贪的也不是那斤两重的金子,只是喜欢那一片片鎏金凤翼翩然将飞的抖擞与华丽,这代表着她身为大晋皇后的威仪。
现下,有人要将这威仪扫地。
“娘娘……”关雎轻轻请示了一声。
庾皇后尖长的蔻丹掐入掌心,轻咬着牙:“收起,送去。”
十二顶金灿灿的凤冠当着她的面封入箱箧,庾皇后眼神冰冷。
正这时,殿外突又传来一片铜钱洒落的声音,那却是皇后为抵唐记香料及余用之账,命大长秋从显阳宫私库的最深处,把不知多少年前积在角落不用的成箱的五铢钱都搜罗了出来。
千钱是为一贯,那穿币的麻绳因年深日久霉烂了,是以一经搬动,便洒落了满地。
铜币哗啦啦的碰撞声尖脆又绵长,惹得人耳膜发刺,心都跟着卷起毛边,弼弼乱跳。庾皇后厌烦地斥责一声,哪怕闭着眼,她都能想象到内监们蹲在地上一枚一枚拾起铜币的恶心场面。
脑中唯余四字:有辱尊荣。
自己费心教了傅簪缨那么久,使她不与唐记掌柜相接触、远离那些市侩铜臭事,只为剥除掉此女骨子里的商贾血脉。她也不用她学习六宫吃穿用度的收支,也不用她心有成算劳心劳力,只要求她安安分分地陪着焕儿,给他解闷而已。
到如今,就连这样简单的事,那丫头居然都不肯了。
谁能想到,她一手养大的人,回头反咬她一口,把她的显阳宫变成了一个集市易场,一笔账一笔账地,一文钱一文钱地,来恶心她。
庾氏咽不下这口气,可偏偏也出不了这口气,因为,陛下的心向着傅簪缨。
庾氏未尝不知,其实陛下哪里是当真纵容傅簪缨胡闹呢,只不过是所图更大——相比唐氏的家财,那绢单上所列之物,九牛一毛尔。
古人所说的“先欲取之,必先予之”,正是这个道理。
她如今说服自己退让一步,也正为此。
工部那头对苑北行宫的料钱催要得急,若不先哄住那丫头,那后续修建行宫的一大笔花费从哪里出?
国库的钱动不得,内库的钱经过这回的事,也被傅簪缨榨取得所剩无几,而行宫那里,牌楼华表的门面早已经建好了,倘因无钱为继,半道撂下,明晃晃地戳在那里让城民百姓看着,皇室的脸面才真叫丢尽了。
到那时,非但无法向陛下祝寿邀功,只怕陛下还会怪罪她同太子办事不力,毕竟赊账提前建宫之事,是她一力促成的。
所以眼下,即使知道后宫中人颇有微词,还有人胆敢私下议论中宫苛吝,纵奴抄宫,庾灵鸿又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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