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焕不让自己想下去,忍着头疼低语, “阿缨,你不应来此。”
卫觎不是声称对她庇护得紧吗, 怎会放任她独自面对这些人的视线,受这些人的讥嘲。
簪缨满心的好兴致顿扫一空, 冷脸扯回衣袖。
旁人不敢插嘴,独顾细婵看看太子,又看看簪缨的脸色, 不动声色向前挡了半步。
温软柔腻的触感在指尖消失,李景焕手指下意识一紧,怕弄疼她, 忍痛松开手。崔馨在一旁早忍不住了:“傅簪缨, 你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你眼里哪还有天家威仪?”
“闭嘴!”
李景焕怒视崔馨,眼里怒焰嚣天,那一瞬的凌厉,好似一尾恶蛟潜在他眸底深渊,寒戾异常。
崔馨登时吓得倒跌几步,心窍冰凉,“表、表哥……”
“天家威仪?”簪缨偏要接下话去,含笑轻念。这四个字,可谓她今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在宫里居住十余年,旁人眼里尊贵不可企及的帝王皇后,在她眼里,不过如家翁家媪一样寻常。只不过从前,她以为那是对慈爱亲切的父母,如今,只当作一对糊涂夫妻罢了,何处值得敬怕一分。
至于李景焕,簪缨轻瞥神色难堪的崔馨,“李景焕这个名字,唤不得么?我不称太子,只因在我心里,他——”
不配。
“阿缨。”李景焕上前遮住她的尾音,少女身上的清甜芳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呼吸,如嗅鸩毒,越沉迷,头盖骨越是疼得似要掀起来。
可李景焕始终维持着一抹孱弱笑意,“别这样,对你不好。”
她可以骂他,但入了这么多耳目,会伤到她自己。
崔馨已在心中尖叫:她又叫!她又叫!谁都不敢直呼表哥名讳,她凭什么有恃无恐!表哥为何吼我却不生她的气!丢脸死了!气煞我也!
她手中好端端一条丝帕被扭得变形,一张精心装扮的飞霞红妆面,这会儿憋得有如猴臀,也没人理会她。
却说李景焕上前一步的同时,簪缨早已蹙眉后退,顾细婵同时迈前一步,对太子福身倩笑:
“小女子给太子殿下平安。阿缨,这边怪热的,咱们去王夫人那里歇歇吧。”
同时李星烺也带着浈和过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傅小娘子,打个圆场:
“想是皇兄今日闲暇,也来游览景致,弟在杏坛边设了宝帐,有美酒佳酿,不如皇兄赏光,共饮一番?”
李景焕冷笑,所有人都在护着她,自己倒成了个恶人。
他点指按了下眉心,回袖,当众向簪缨叶手一揖,声轻气柔:“孤当日在华林园伤了傅娘子的心,今日,特来向傅娘子赔礼。”
看着太子当众折下腰去,周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
太子殿下一向以稳重沉傲之姿视人,此日当众向一女子折腰,过后京中又要添桩谈资了。
谢夫人与王夫人坐在那亭中,远远瞧着曲桥上人影攒聚,按理说,应过去拜见太子,可太子殿下明显是冲着簪缨来的,又不好过去。
谢夫人忧心忡忡,“这位殿下倒真舍得下脸,不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王夫人秀目微凝,“便看小娘子如何应对了。”
簪缨没有应对,她没兴致在此陪人做戏,随他躬在那里,转身便走。
今日的集会到此,也是意兴阑珊了。她携着顾细婵,对站在外围的几位女郎歉意一笑,打算去向王夫人告辞。
才迈出步子,只见一溜人烟顺着曲桥趋步而来,阻了她去路。
同时一道尖柔声音响起:“皇后娘娘为傅娘子添几样筵礼助兴!”
簪缨冷冷扫眉,看见显阳宫的佘公公带领几个小黄门,捧盒而至。
她心想,这对母子真是一路作派,暗地里祸害完了人,明面上又摆出诚意十足的架势,伏低做小,示众于人,给她搭出个台阶来,示意皇家已让步至此,她再不就坡下来,便是不恭不顺。
可她偏就不恭不顺了,又能怎样?
簪缨正待开口,忽闻乐游苑入口处,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呼喝。
随即便见一排形状清奇而诡谲的巨形山石,流水一般流入园中,景象蔚为壮观。
细看,才发现那奇石之下,有一排肤色黝黑,发盘螺髻的僧祇奴举臂托石。
僧祇奴后,又有一排新罗婢,手捧玉盒次第随上,玉盒敞开,卧在黑绸底上的山参洁白如玉,须蒂分明,根根皆是百年老参。
新罗婢后,又有一名弱骨丰肌的青袍道童随行,双手托着一只金丝楠木盘,上叠一件法金道袍。
场中人面对这赫赫声势,议论纷纭,不知其所由来。
王夫人不禁挽帛站起。
一长须佝偻老者最后至,长眉蜂目,其声如鸷,扬声向此间东道禀明:“三吴商人檀棣,敬呈王氏主母。敞家主多谢王氏作东款待自家甥姪女,无以答谢,略献薄礼。上呈山石数樽,土参几盒,九莲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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