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轻轻一叹,“十六,勉力而为,后手难接。收手吧。”
卫觎知道顾公言下之意。
他也知道,不管顾公再怎样反对他,都不会泄露他那个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
君子本是和而不同。
卫觎上朝以来第一次软下眉眼,是面对顾公,柔声缓道:“十六以为,江左厌兵纵寇,无异开门揖盗,这才是隐患无穷。譬如一人生病却不服药,以为无病,又譬如一人无病而服药,以为放达,此两者,皆可杀人,此两者,而今皆深植南朝膏肓之中。难道不是吗?”
他颔低一头,轻唤:“世叔。”
……
“我那位翁翁啊,爱子如命,却又不能真的舍家舍国。”
花厅中,李蕴取出明光帕拭净眼泪,被小女娘看去也不嫌丢人。“他若觉得不该北伐,那便是捏着鼻子忍着恶心,也要走这一遭。十六呢,天生犟种,认定的事九死不回头,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好。”
余光瞥见簪缨一言不发,李蕴愠笑,“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镇定得很吗。”
簪缨耷眼喝完杯中冷掉的茶水,敛袖起身,“今日来此,是为了弄清当年原委,多谢殿下告知。小女子已解惑,不敢再叨扰。”
李蕴定定地瞅了她两眼,不得不说,这个小娘子听完那些糟烂往事后,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实在她意料之外。
然而越是如此,李蕴就越不顺心,歪身捻指呵气如兰:“你可知道,上个月本宫离了你府,第二日卫十六就派人上门来拜托、哦,或者说威胁吧,不许本宫找你麻烦,不许对你多说从前的事。”
已经要转身的簪缨听见,心尖微涩。
长公主故意道:“你猜一猜,他是不是也觉得,他姊姊的死和你脱不开干系,所以瞒着你呢?”
“殿下。”簪缨面向长公主,目光如井中无波的静水,无端沁凉,“您长我三十岁,何故出言如三岁孩童?”
“你敢说本宫老??”
李蕴难得愣了一下,腾地起身,“你说我幼稚?!”
簪缨礼仪合度地福了一福,“小女子岂敢。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卫娘娘之殇,因庾氏之贪毒,因夺嫡之残酷,因世家之争利,因天子之愚行。固然,源头本因,因我唐氏而起,可又岂有恶贼盗金杀人,反怪受害者怀金,毒蛇咬人,反怪伤者涉草?大司马如此袒护我,我再以此自伤,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她静静地道,“我已不是三岁孩子了。”
她不会再听凭旁人摆布她,左右她。是与非,功与过,她有自己的想法。
也许她想的也不尽然都对,但决不盲从。
“这是同我叫板吗?”李蕴气极反笑,“你以为有卫十六撑腰,在我这儿就能口出狂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告诉你,本宫不高兴了!”
簪缨面色如常,望着公主的目光更为坦然,“殿下再怎么不高兴,当年也未能阻止皇上立庾氏为继后,立李景焕为太子。今我欲废后,让殿下高兴高兴。”
李蕴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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