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好不容易才迎来光复之望。
卫觎这样的天降英才,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洛阳尚未落入晋室囊中,建康世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裁剪权臣的羽翼了……
“你父皇如何了?”
李星烺蹙起眉,“孩儿才侍疾回来,父皇的身体仍旧无起色,现已无法自己坐起身。平嫔……她摁着六弟在那儿一味哭哭啼啼,孩儿怕有碍父皇心情,劝说了一句,平嫔可好,有十句等着孩儿。”
他没敢和母亲说的是,父皇神智失迷,口中翻来覆去喃着“阿卫”。
“平嫔那里有我。”梁贵妃沉声道了一句,“烺儿,你对当今局势,如何作想?”
李星烺顿了一瞬,素来文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母亲,儿臣以为,将相之争是一时之私,胡汉之战却是民族大义。事有轻重缓急,岂可因私欲,令南北百姓复溺于兵祸。朝中都言大司马逞威震主,心存不轨,可此时深入敌场拿命来搏的,也是他!”
说到这里,他又不由苦笑,“可恨孩儿无能,文不成武不就,在两省没有一言之权。眼下皇伯父在京,世家风起云涌,我这个废物太子,何如一个实权藩王?徽郡王李
容芝更比我强,若由他来当这个太子……”
“烺儿。”
梁贵妃变色打断他,慈柔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你父皇还在世,你在想什么——”
李星烺红着眼低下头,“孩儿只是觉得,我生于宗室,腆居东宫,却于社稷无益,眼睁睁看着世家手握权柄,凌驾威仪……”
他冰冷的脸,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抚住。
梁贵妃眼睛也有些发红,却柔声道:“若要怪,也是怪母亲将你们生在帝王家,生在这个,不像帝王的帝王家。
“不过你要记住了,吾儿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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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琅琊王氏宅。
宽敞雅致的庭院中,王丞相宽衣博带而立,悠闲欣赏着檀家送来的奇石。
一名襟领开敞,仪容不羁的青年郎君快步穿过长庭,见到父亲便问:“阿父,为何要写信给谢刺史,令荆州部曲插入大司马部曲项背,伺机而动?”
“小郎,岂可与大人无礼?”
一旁的管家王伯见五郎一副针锋相对的神容,赶忙提醒。
王逍摆了摆手,他一向溺爱幼子,对王璨之的性情早就习以为常,悠然侧目:“吾儿以为,不应如此?”
王璨之看着父亲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他想起他与卫观白少年相识,想起这一年前线频频传来的捷报,声音微哽:“阿父,洛阳在望啊!”
从兖州传回的军报,报携不报伤亡,因为知道报了也没用,朝廷从很早以前便不再管他们的死活了。
不,毋庸说,兖州军中阵亡多少人朝廷不理,但大司马若敢越雷池,朝廷必将采取动作。
“璨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王逍轻喟一声,“你不妨想想看,京口,徐州,青州,兖州,再加上谢韬那个糊涂儿子引狼入室的半个豫州,长江以北,哪里还有旁人的落足之地?”
王璨之着急辩解:“可他也未必、未必……”
王逍摇头,用“你还是没明白”的眼神看了幼子一眼,“我王家,历来辅佐过多少任君主,有姓李的,也有不姓李的,便是如今北朝,琅琊王氏分支的家主,辅佐的还是匈奴种儿。只要家族荣光不绝,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他卫觎,倘若真有本事,北方共主也好,天下共主也罢,只要世家还是世家,我王逍愿意打开江防,双手向他奉上传国玉玺。”
王璨之错愕之极,睁大双目道:“父亲你、你说什么?”
王逍笑了一声,继而,双目猛地沉鸷。
“可那卫觎小儿,偏是个十五岁时便力图抹杀世家的绝世反骨混账。他的家姊,亡于世家倾轧,他连自己的家族都舍得倾毁一空,多年来和兵革泥腿混迹往来,一旦回来,又岂会保有世家门阀?
“璨之,你喜欢清谈玄学,喜欢挥麈尾扇、饮五石散、痛读离骚,喜欢飘仙大袖衣不染尘,喜欢奴仆成群供你驱使。卫觎要毁去的,恰恰就是这些。
“他要篡百年南晋江山何足惧,可他心中真正想毁的,是二百年风流!”
若这些雅致风流在后世皆不存在了,若高门望族将来皆不存在了……
他如何能舍,又如何能忍。
所以,他王逍岂能容他步步登天。
王氏和谢氏平时明里暗里的争斗归争斗,但做为齐名并称的南朝两大世家,王逍相信谢韬必能明白他心中的顾虑。
世家臣权面对君权,是一强俱强,一弱俱弱。
再说之前卫觎取西平、鄢陵,荆州在后方也没少出力策应。眼看卫觎就要攻下洛阳,一人独占洛阳皇宫的宝库,你谢刺史能半点想法皆无?
若真等到卫觎羽翼丰满,回过头来,谢氏父子俩老子占据
的襄樊,和儿子驻守的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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