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言辞恳切。
“我……”
倪素才开口,老和尚已将手中的一样东西塞入她手中,随后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往林子外的石阶上去,“女施主,老衲赶着去做寺中的功课,此事便交托与你了!”
他与倪素以往见过的僧人太不一样,白须老态,却不稳重,不沧桑,更不肃穆。
倪素垂眼看着手中的兽首木雕珠,狰狞而纤毫毕现,但她却看不出那是什么凶兽,心中无端怪异。
“老衲的兽珠可比女施主你身上的那两道平安福管用多了。”
老和尚的声音落来,倪素抬首回望,柏子林里光影青灰而暗淡,尽头枝叶颤颤,不见他的背影。
诚如老和尚所言,那木匣中只有一件兽毛领子的氅衣,还有一封被水汽濡湿的表文,表文墨洇了大半,隻依稀能辨出其上所书的年月的确是十五年前。
收了老和尚的木雕珠,倪素便隻好借了莲花塔中油灯的火来,在一旁搁置的铜盆中点燃那件厚实的玄黑氅衣。
火舌寸寸吞噬着氅衣上银线勾勒的仙鹤绣纹,焰光底下,倪素辨认出两道字痕:“子,凌……”
那是氅衣袖口的绣字。
几乎是在她落声的刹那,莲花塔后绑在两棵柏子上,用来警示他人不可靠近垮塌之处的彩绳上,铜铃一动,轻响。
人间五月,这一阵迎面的风却像是从某个严冬里刮来的,刺得倪素脸颊生疼,盆中扬尘,她伸手去挡。
金漆莲花塔内的长明灯灭了个干净,铜铃一声又一声。
风声呼号,越发凛冽,倪素起身险些站不稳,双眼更难视物,林中寒雾忽起,风势减弱了些,天色更加暗青,她耳边细微的声音轻响。
点滴冰凉落入她单薄的夏衫里,倪素双眼发涩,后知后觉,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抬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仲夏五月,山寺午后,天如墨,雪如缕。
雪粒落在倪素乌黑的鬓发,她的脸色被冻得发白,鼻尖有些微红,不敢置信地愣在眼前这场雪里。
骨头缝里的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倪素本能地想要赶紧离开这里,但四周雾浓,裹住了青黑的柏子林,竟连山寺里的诵经声也听不见了。
天色转瞬暗透了,倪素惊惶之下,撞到了一棵柏子,鼻尖添了一道擦伤,没有光亮她寸步难行,大声唤山寺的僧人也久久听不到人应答。
不安充斥心头,她勉强摸索着往前,
山风,冷雪,浓雾交织而来。
脚踩细草的沙沙声近。
身后有一道暖黄的焰光铺来她的裙边,倪素垂眸。
雪势更重,如鹅毛纷扬。
倪素盯住地面不动的火光,转过身去。
雾气淡去许多,雪花点染柏枝。
铺散而来的暖光收束于不远处的一盏孤灯,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片枝影底下,几乎是在倪素转过身来的这一刹,他又动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这片天地之间,他手中握着唯一的光源,那暖光照着他身上那件玄黑的氅衣。
漆黑的兽毛领子,衣袂泛着凛冽银光的绣纹。
他拥有一张苍白而清瘦的面庞,发乌而润泽,睫浓而纤长,赤足而来,风不动衣,雪不落肩。
他近了,带有冷沁的雪意。
灯笼的焰光之下,他站定,认真地审视倪素被冻得泛白的脸庞。
倪素瞳孔微缩,雪粒打在她的面颊,寒风促使强烈的耳鸣袭来,她隐约辨清他清冽的,平静的声线:
“你是谁?”
雨霖铃(四)
灯笼的焰光刺得人眼眶发涩,耳鸣引发的眩晕令倪素脚下踉跄,站不稳,她双膝一软,却被人攥住手腕。
极致的冷意从他的指腹贴裹她的腕骨,那是比冰雪更凛冽的阴寒,倪素不禁浑身一颤,她勉强稳住身形抬头,“多谢……”
她被冻得嗓音发紧,目光触及他的脸,那样一双眼睛剔透如露,点染春晖,只是太冷,与他方才收回的手指一般冷。
正如仲夏落雪,有一种诡秘的凋敝之美。
灯笼照得那座漆金莲花塔闪烁微光,他的视线随之落去,山风卷着铜铃乱响,他看着那座莲花塔,像是触碰到什么久远的记忆,他清冷的眼里依旧没有分毫明亮的神光,只是侧过脸来,问她:“此处,可是大钟寺?”
倪素心中怪异极了,她正欲启唇,却蓦地瞳孔一缩。
如星如萤的粼光在他身后漂浮,它们一颗接一颗地凝聚在一起,逐渐幻化出一道朦胧的影子。
“兄长!”
倪素失声。
粼光照着男人苍白无暇的侧脸,他静默一瞥身后,幻影转瞬破碎,晶莹的光色也碾入风雪。
大片的鹅毛雪轻飘飘地落来,却在将要落在他身上的顷刻,被山风吹开,他始终片雪不沾。
倪素的视线也顺着雪花下落,灯火颤啊颤,她发觉他身上氅衣的银线绣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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