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皇城,倪素是平生第一回 踏足。
适逢官员下朝,她跟随内侍在永定门外,看见许多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三三两两结成行,白玉长阶之上,是巍峨宫殿。
冬日晨时的雾还未散尽,寒气扑面,倪素没有多向那面看,她只是唤住前面那位宦官,“这位内侍官,不知小女可否先问问您,吴贵妃可是有哪里不适?”
她说着话,将腰间的荷包解下,十分自然地塞入他手中。
那内侍摸着鼓鼓囊囊的荷包,挑着眼皮来瞧她。
倪素朝他笑了笑,“小女从未给宫中贵人诊过病,心中有些忐忑,便想先问问您,如此,我亦好在心中有个数。”
“你放心,”
内侍将荷包塞入袖中,一边走,一边低声与她道,“贵妃娘娘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怀了身孕,咱家估摸着,请你来,也只是想见见你,让你请个平安脉罢了。”
“贵妃娘娘有孕了?”
“是啊。”
内侍点头,“自从安王殿下夭折后,这后宫里就再没有过什么动静儿,好在如今,贵妃娘娘肚子争气,官家又有子嗣了。”
“你见娘娘时,小心着些,她有了身孕,气性与以往不大相同。”内侍说得委婉,衝着她一荷包的钱,他倒也多关切了她一声。
“多谢内侍官,小女明白了。”
倪素垂首。
吴贵妃住的朝云殿笼在一片淡薄的雾霭中,倪素跟随数名内侍宫娥入殿,淡雅的纱帐层层重迭,隐约有馥郁的熏香味道袭来。
“娘娘,倪小娘子来了。”
一名宫娥在纱帐外禀报道。
殿中一时几无人声,倪素垂着眼,隻盯着自己的药篓,里面的莹光浮动。
约莫过了两盏茶,
内殿里才传来一名宫娥的声音:“请倪小娘子进来。”
守在纱帐前的宫娥们立时拉开帘子,倪素走了进去,只见淡青色的长帘后,一道身影倚靠在床榻上。
内殿里更暖一些,大约是烧着地龙的缘故。
“民女倪素,拜见贵妃娘娘。”
倪素俯身作揖。
“倪小娘子,请近前为娘娘诊脉。”一名宫娥抬手,示意她坐到那靠近长帘的软凳上去。
倪素淡应一声,上前坐下,“请娘娘伸出手。”
帘中的人或许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倪素却并不在意,她只是垂着眼睛,见一隻白皙细腻,涂有鲜红丹蔻的手伸出,她便伸手探脉。
半晌,倪素在心中断定,的确是滑脉无疑。
“娘娘只是脾胃有些虚弱,但民女以为,宫中医正定然已经为娘娘用了好药。”
几乎是在倪素话音才落,正要松手之际,她忽然被反手攥住腕骨,力道之大,那丹蔻鲜红的指甲几乎都刺入她皮肤。
里面一用力,倪素身体前倾,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与吴继康极为相似的一双眼,眼尾都略有些上挑。
吴贵妃并未束发,此时毫无雕饰,如一块丰腴的美玉,披散着丝缎般的长发,正用一种冷厉的眼神审视着她。
“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倪素言辞冷静。
吴贵妃扯着唇角,云淡风轻,“只是想见见你。”
“好教我知道,能令我亲弟康儿被砍头示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语气之下,是绵密的阴冷之气。
“娘娘也忘不了您的弟弟吗?”
半晌,倪素抬起眼睛,在吴贵妃怔忡之际,她复又开口,“民女也未能忘记他,民女仅有一个兄长,被他偷换试卷,毁掉前程,被羞辱,被殴打,甚至于被活活饿死……”
大约是倪素的神情太冷太锐利,而一直以来,吴贵妃养尊处优,何曾有官家以外的人敢对她如此,她手指稍稍松懈了力道。
倪素顺势抽回手,以恭敬柔顺,礼数周全的模样,平静地望着她说:
“娘娘,民女也如您一样,始终忘不了您的弟弟。”
鹊桥仙(五)
“他虽死, 亦不能解你心头之恨是么?”吴贵妃撑直身子来看她,“你不如说,你还要将我也恨上。”
此话已透出几分问罪的机锋。
倪素后退一步, 再俯身,“民女从不曾如此想, 谁有罪,谁伏法,民女从不问其他任何不相干的人与事, 民女已得这份公理,心中始终感念官家恩德。”
她已退到帘外, 吴贵妃乍一听她提及官家, 一张没有妆粉修饰的面容上看似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声音却泛着冷意, “倪小娘子能这么想,便是最好。”
处斩吴继康的敕令是官家下的,若此时吴贵妃再就揪住此事不放, 便有不尊官家旨意之嫌。
“娘娘,其实民女还有一事,左思右想, 还是想与娘娘说。”
倪素垂首。
“何事?”
吴贵妃隔着帘子, 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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