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宋也?川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琴弦。
他?曾经也?会弹琴, 比起?金戈铁马的《广陵散》,他?更喜欢《阳关三叠》。
昔年?在藏山精舍时, 江麓擅笛他?擅琴,二人琴曲相和?,过了很多年?闲云野鹤般超然于世外的日子。如今, 江麓早已被一日三餐磨平了棱角,而他?自己, 右手已废, 再也?不能弹琴了。
宋也?川轻轻收回目光, 却?发?现温昭明立在门?口, 不知站了多久。
“殿下。”他?深深一揖。
宋也?川其实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 平日里见惯了他?温润平和?的模样,当他?面对那?把琴时眼中?流露出的浅淡悲伤,轻轻刺痛了温昭明。
她?叫了一声冬禧,然后?说:“把我的琴收起?来, 不要挂在这了。”
冬禧便把琴从墙上取了下来, 宋也?川清风淡月般地笑了,他?说:“殿下, 没关系的。”
温昭明睨他?:“与你无关。”
“是。”
冬禧抱着琴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温昭明找了一把圈椅坐下,指着旁边的凳子:“你坐。”
待宋也?川谢恩落座之后?,温昭明说:“《大梁史》已经修完了。我今日也?看过了。”
宋也?川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孟宴礼说,第五十七卷 到七十五卷是你写的。”
宋也?川颔首:“是。”
孟宴礼给温昭明看的是宋也?川昔年?的手书,正因如此,温昭明受到的冲击远比看抄本来得更深。她?临过很多字帖,自然也?观摩过无数书法大家的作品,可当她?真的捧起?宋也?川的亲笔之后?,只?觉叹为观止。
宋也?川的字竟是如此惊为天人。
因为国史定稿之后?,会有专门?的抄录官逐一誊抄,所?以宋也?川用的是行书而非楷书。他?笔力遒劲而风骨卓绝,一撇一捺间宛若刀锋刻骨。透过文字,似乎可以看清宋也?川冷冽的眉目。这十九卷书一共一千三百页,宋也?川的笔体从初时的傲骨铮铮再到后?来的澹泊从容。三年?之间,他?从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成长为如今从容冲淡的模样。
这一变化,只?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出来。
在前往浔州的路上,温昭明见过宋也?川写字。他?握着狼毫用左手写得极慢,一行字需要写很久才能写完。他?又待自己极其严苛,若是写得不满意,便会重新再写。
想起?那?日,温昭明笑谈中?说要挑去段秦的手筋,宋也?川低低地对她?说,这样的刑罚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太重了些。
这一切,在温昭明看到宋也?川昔日手书时,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宋也?川废掉的不仅仅是右手,更是他?颜筋柳骨的字、金徽玉轸的琴音。是他?过去二十余载生命中?,全部的骄傲。
他?仰头看向墙上那?把琴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你写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温昭明顿了顿,“但是修撰名录里,没有你的名字。”
“殿下,也?川修书的初衷,也?并非是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大梁史》上面。”宋也?川温和?一笑,“修书这三年?里,我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也?将自己昔年?所?学倾注其中?。在翰林院时,我曾与旧日同僚谈古论今,抵足而眠,这些都是也?川在这三年?里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区区一个署名而已,也?川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孟宴礼说得没错,宋也?川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他?站起?身为温昭明倒了一杯茶,在茶水升腾的热气中?,宋也?川轻垂眼帘:“《大梁史》是翰林院百余人的成果心血,并非是也?川一人之功。希望殿下不要为也?川声辩什么。也?川可以烂在青史背后?,但希望昔日同僚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一同蒙尘。”
温昭明静静地看着他?:“那?如果我想要你重新站在青史面前呢?”
宋也?川略带疑惑地抬眼看去,年?轻的公主与他?四目相对:“你愿不愿意?”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很像,清澈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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