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各式的庄子别业。华丽的车马不断驶来,锦衣华服的贵人,踏春吃酒。薛嫄不知晨钟暮鼓,焚香诵经,到临终时,能否超度她们,送她们平静进入轮回。她不一样,她要洗去被沾染了满身的绝望,要再一头扑进繁华俗世,享受至高无上的荣光。
青芜轻轻擦洗着薛嫄的背,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鼻子一酸,忙絮絮说起了闲话,好冲淡这份难过。“娘子,慧心说枇杷熟了,圆净师太允许她去摘,慧心说给娘子送些来。圆净师太真是好,慈眉善目,待慧心也和善。”慧心是圆净师太的徒儿,今年才九岁,很是活泼,嘴馋,经常满山去寻找果子吃。温热的水从肩胛骨流下,薛嫄微闭着眼睛体会,许久未曾这般放松过。圆净师太的来历,青芜不清楚,薛嫄却知道。她本姓齐,是先帝未出五服的远房堂妹。长大后嫁人,夫家是五品官宦之家、京城权贵遍地,五品官压根入不了人的眼,能娶到皇室女,已经是高攀。成亲后,圆净一直未有身孕。夫家想要儿子继承香火,夫君便纳了两房良妾。圆净咽不下那口气,将怀了身孕的妾室推下台阶,摔得见了红。夫家想要休了圆净,她是齐氏女,找到宗正要个说法。当时宗正还是老成郡王,他去与圆净的爹娘兄弟商议过,再去圣上面前说了此事。最后齐氏女病亡,皇庙中多了圆净师太。听说圆净年轻时很是明艳美丽,如今圆净形容枯槁,早已看不出半点明艳的影子。慧心也并非是圆净捡到的孤儿,她也姓齐,是成郡王幼子嫡长女,因生在恶月五月,母亲因生她身子受损,她被送进了皇庙。青芜不明白,圆净她们的客气,不是她们善良,而是她们不敢。她始终是大齐太子的生母!薛嫄眼底浮起冷意,盯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伤口虽愈合了,红色的一条伤疤扭曲狰狞,衬着苍白的肌肤,在纤细的胳膊上,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右手抚摸上去,那股刻骨铭心的痛蔓延,仿佛从未愈合过。薛嫄从未开口喊疼,她需要痛意,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这座皇庙里,活着的人已成疯成魔。山林间的松涛声,是她们泣血的哭喊。以文素素的本事,岂能不清楚皇庙是何种情形。文素素定是以为,自己也会如她们一样,变得疯魔,才没动手除掉她,想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可惜,她舍弃一条手臂,可不是为了变成疯魔,她会无比坚强,好生生活下去。薛嫄也不怕文素素会动手,休想能瞒天过海。齐重渊没甚出息,沈士成一众老臣自会盯着他,谨防着他受文素素挑拨胡来。木桶里的水逐渐凉了,薛嫄起身,换上干爽的衣衫,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回到卧房,青芜理好床上的被褥,从暖釜里倒了杯苦茶递给薛嫄,她一口喝了下去。青芜接过杯盏收好,伺候薛嫄睡下,暖釜的苦茶还剩下一些,青芜口干了,将暖釜的苦茶倒了出来。喝了两口,青芜皱眉看着茶盏,总觉着今日的茶,好似格外苦一些。最近天气炎热,苦茶下火,她们都改喝苦茶。青芜虽嫌弃苦,还是将剩下的苦茶喝了下去。青芜收拾了下出来,只觉着头晕晕的,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在卧房外间值夜的塌上,拉起被褥搭在腰间,沉沉睡了过去。月亮渐渐西坠,四下变得黑暗,除了虫鸣鸟叫,万籁俱寂。从禅房后墙,一道黑影爬上了屋顶,在屋脊飞檐上摸索了一阵,随后踩着软梯,从屋顶慢慢下了地。另一道黑影轻手轻脚上前,两人一起,将手上的东西,从墙与屋檐的缝隙中伸了进去。黑影很快离去,搭着软梯翻出院墙,没入山林中,不见了踪影。酷暑到来,树叶被晒得奄奄一息,鸣蝉都没了精神喊叫,齐重渊亦如此,每日都神色恹恹,嫌弃外面太热,连大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太阳逐渐西斜了,承庆殿内昏暗下来,冰鉴冒着阵阵寒气。殷知晦不禁抚摸着手臂,转头四望,觑着齐重渊的神色,关心道:“圣上,好些朝臣都说,承庆殿最为凉爽,要多加件衣衫才受得住。圣上也要多加衣,仔细着了凉、”齐重渊懒洋洋靠在高背椅中,双手搭在胸前,唔了声,道:“朕不会着凉,从天气热起,朕就这般用冰,从未着凉过。朕只怕热,一热就提不起力气。”最近齐重渊仿佛没睡好,脸总是有些浮肿。不过他胖了好些,除没劲之外,也没见过其他的不适,殷知晦以为他是苦夏,便没再劝,沉吟道:“雍州府何金财已经被押解进京,雍州府的知府遴选,圣上得慎重考虑。”丰裕行那边将雍州府各县的天气,庄稼收成情况,如实写信急递进京。雍州府有两个县开春时干旱了几日,后面都补种了,粮食收成会受影响,却达不到何金财奏折中的地步,需要朝廷开仓赈济。何金财的奏折,将大齐现状掀开了一角,从中可窥见大齐太平的真相。据何金财的招供,丰裕行那边的反馈,何金财是想着朝廷能赈济最好,赈济不了,能免除百姓钱粮赋税也不错。赈济的粮食,有多少能到百姓手上,端看地方官员的良心。朝廷免除百姓钱粮赋税,当地官府可免可不免,适当收取一些,百姓不至于妻离子散,他们就不会反抗,比起直接横征暴敛,要高明数倍。地方州府大多都雍州府这般,中枢离得远,比起皇帝,地方州府官员,才是百姓头上真正的天。齐重渊听到何金财,想到沈士成跟苦瓜一样的脸,他一下来了劲,撑着直起了身。“何金财还需要再审,沈士成与他乃是同乡,两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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