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到底是不是这一户宅子,不防撞见邱纶出来?,倒认得准了。只是冰封雪锁,把两条腿也像冻住似的,令他走得艰难。
他抬起左脚在想,不如掉头回去把邱纶打几闷棍,横竖夜黑风高,年?节底下多的是贼人强盗作乱,就是打死个把人也不一定追查到他头上?来?。抬起右脚又想,使不得,到这地步,打死了他,妙真又当怎样??
诸多狠心,不过因为“妙真当如何”又渐渐委顿下去。苦不了别人,就只能苦自己。好在苦也苦不了多几时,看情形妙真一定是要与?邱纶有个结果的,往后再用不上?他,她身边缺的从不只是一个下人。如此反而安定,尽管这安定,是一种万念俱灭的结局。
好歹也是个结局。
他将两手拢在袖中,思绪万千,路却只有一条。恍惚走出来?,街上?已有了人烟。这时候都是赶着出来?采办年?物的,摊贩铺子也都出来?得早,上?晌做买卖,下晌回家?热闹。
良恭有的没?了买了一些拧在手上?,天?色放晴,正往凤凰里走,肩上?陡地给?人拍了一下,“老兄!”
回头去却不认得,是位年?轻相公?,穿着银鼠毛领靛青袄子,头戴四方平定巾,两眼背着日出炯炯放光,一笑就白烟跳升,雾蒙蒙的把人隔着,良恭定神看了好几眼,还是不认得。便把眉峰一挑,“你是叫我?”
“是你,就是你!”相公?仿佛也是才认准他,笑逐颜开,“老兄,我方才在街上?看见像你,就跑来?认一认,没?曾想真格是你!你怎的在这里?”
良恭哼着冷笑,“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你是什么?人?”
“你不记得我了?咱们先时见过。”
这时节,多的坑蒙拐骗的人设法弄财,良恭精通此道,懒得与?他废话,把他照一眼,“这年?头,竟有这不长眼的,骗钱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说着把右手的东西顺到左手上?,揪住他的襟口拽进一旁小巷里,笑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相公?脖子一缩,“别打别打!我真认得你!在南京,去年?秋天?!”
良恭方松开他,又细细打量他几回,“南京何处?”
“南京城鸿盛赌坊内,你和你一位朋友在那里赌钱,你忘了?你那时不是这副打扮,穿一件白绫直裰,通身贵气。”说着笑着把他拍一拍,“我差点给?你老兄唬过去了,当真以为你是哪位官贵人家?的公?子。等回过神来?,要去寻你,你又跑得没?影了。老兄好手段,拿一方破砚,赢了几十两银子。”
良恭打量他未必不是来?秋后算账的?登时提着唇角冷笑,“怎的?这会想起来?受骗,来?找我讨银子?讨也讨得,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相公?笑着拱了拱手,“非也,你又没?赢走我的钱,我向你讨什么??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你敢戏耍我?我从不信天?上?还有掉馅饼的事。有话快说,算你撞大运,老子今天?心情很?是不痛快,倘或你说得不称老子的心,要你好看。快说!”
相公?见他发了狠,不敢多作废话,忙表明意思,“我记得你在鸿盛赌坊赌钱的时候,和你那朋友手里拿着两把扇子,画的是山水图,敢问那副扇面,是你的手笔还是你那位朋友的技艺?”
良恭瞅他须臾,看出意思,笑了下,“老子画的 ,如何?”
“真是你画的?那可叫我少兜许多圈子!”相公?高兴起来?,反拉着他的手,“实不相瞒,我想请你帮个小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寒舍说话。”
天地浮萍 (〇十)
那王相公的下处恰好就在这条街上, 良恭听见不远,便?跟着往他住处而来。房子不大,地?道的文人雅致,一径入到内室之中, 但见墙上挂满字画, 一张书案上乱糟糟铺满纸笔。
王相公请上茶来 ,又去请出一张画来, 却是张残片, 只得大半副山水, 缺了一角, 仍可见画技精妙。他道:“这原是今下一位名师的手笔, 他姓鲁名忱, 不知老兄有没有听说过他的名讳?”
良恭接了画细瞧, 笑起?来,“鲁忱,晓得晓得,听说是个?丹青圣手, 最擅山水。这是他画的?”
“那你可知他因何扬名?”
良恭睐着笑眼, “别跟我绕弯子。”
王相公笑着坐下,娓娓道来,“其实当今世上,画技精湛的何止他一个??他能名声远扬,不单是为他画得好, 还为他是当朝鲁国公家的儿子。大家为捧他老子, 便?争相捧他的画, 所以如?今也是一画难求了。”
良恭搁下那残卷,“你是想?让我临摹他的画拿到外头?卖钱?”
“老兄误会?了。”王相公拱了下手, 继而道:“我在南京的时候,是高淳县县令苏大人门?下相公,这?位鲁忱公子上月曾游到南京来,因受苏大人款待,兴起?时作下这?副画赠予苏大人。苏大人命我装裱,可我不慎将此画落入水中,毁了一角。苏大人过完年正?要上京述职,便?要带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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