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和县太爷家的夫人有往来啊?”
白池点头,“他家夫人是个爽快人,年纪也不大,三十四?五,你?一定喜欢的。”
乍一听三十四?五岁,觉得有些距离。可转头一算,她们都是过两三年就三十的人了。可妙真仍是懵懂和天真,白池丢下胭脂捧着她的脸细看,老天爷,她怎么不会老的?
妙真自己回头瞅着镜子,把鼻翼两边的皮肤往上?提一提,“我还是老了点的,你?看这两边都有细纹了。”
“看不出来,你?非要瞅近了细看。”
妙真瘪嘴嗔道:“老一点也好,免得他们都说我不长进。 ”
“谁说的?”
“还不是花信他们。”妙真把嘴皮子往外一秃噜,表示一种可原谅的不瞒。
他们说得都不错,她就是不知长进,有什么办法??她是个愚笨的人,面对际遇的巨变,本能地就想?退缩。然而命运待谁都不特别,她没有白池这样的心计手段,更?没有花信的市侩忍耐,她只是凄惶而慌张地去?迎接命运洪流的洗劫。
没法?子,这就是妙真。要是以前的白池,少不得也要埋怨她两句。可今番她自己有了滔天的变化,又觉得妙真这一种“不长进”,是她一份特殊的本领。在这样的飘与?沉中,她既未能长出锋利的棱角,也没能过分的圆滑,任凭世?间如何天翻地覆,她还是她。
白池向着镜中的她微笑,歪着眼睛,心里遍布着遗憾。她真的只能是妙真投映在某个崎岖处的影子了,变了形的。妙真仍旧不变地转身,而它狰狞的形状就嵌死在那地方。她是这一次再见到?妙真,才?真正感受到?一种痛心的分离。
“你?怎么哭了?”妙真站起来看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两行清泪割开了她的脸庞。
白池笑着摇头,把泪抹了,往榻上?那头走。
花信早端进来热茶,看见她哭,倒不好和她争什么,忙起身让她坐,自去?搬了根圆凳坐在跟前。
因为她的眼泪,花信倒暗暗松了口气?,由此可见,白池果然是表面风光,底下也全未如意。她想?要打探出这些不如意来安慰自己,想?来想?去?,唯有从安阆入手,就笑着说:“你?晓不晓得,安大爷没有做成官,白考了个榜眼出来。”
泪痕僵在了白池两颊上?,她心里要回避这些话,但是故人重逢,本来就是叙旧。她们不可能在这里久住,终究要走,她们一走,往后这些话再去?向谁说?
她点点头,“我知道,前年冬天他到?过这里。来找我。”
妙真诧异地捉裙坐到?榻上?来,“他果然找到?你?了?”
“也不算,我没有见着他。”
她没见着安阆的面,是邬老爷最先见到?的。那时候安阆打听到?外头那所房子里去?。可巧那一阵朔风乍紧,她病了一场,连日?都睡在床上?静养。看门的男人去?告诉邬老爷,邬老爷还奇怪是谁,请到?小?厅上?一看,是个年轻俊朗的后生。
他说是白池的娘家堂兄,邬老爷才?不信,到?底是风月中的老手了,只看安阆焦灼不安地坐在那里,急火焚心地要见白池,就晓得是旧日?相好。
一个丫头在大户人家当差,有个相好也不算什么。邬老爷端起茶慢呷一口,笑道:“她这几日?身上?有些不好,不宜见客,等过两日?她好了再请你?来见。你?是住在哪里?”
安阆脸色愈发焦躁,忙问?:“她病了?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要紧倒是不要紧,前几天风太大,吹着了,她说头疼,郎中也叫卧床休息。没听见她说起有位堂兄,你?是她哪一门的亲戚?”
安阆现?编了个慌,“同宗同族的亲戚,我们的父亲是亲兄弟。”
邬老爷拿拇指刮着两撇小?胡子,满面和善地笑起来,“原来是亲舅爷。舅爷现?在哪里落脚,等她好些了,我使人去?请你?来见。”
“就在前头街上?那家悦来客栈。”安阆答着话,却不起身,没有告辞的意思。
邬老爷便?赶客,“辛苦舅爷远道过来,留下来吃午饭?”
安阆只得勉强起身,“不了,我回去?等着,她好些了我再来打搅。”
他脸上?含着一片屈辱与?不甘,走也走得磨磨蹭蹭。邬老爷做生意的人会看不出人家的脸色?一切了然于胸。
回到?厢房白池问?他:“来客人了?”
他随口敷衍,“来了个化缘的和尚,我打发了。”
白池翻身过去?,也是随口问?问?,不大有兴趣知道,反正这房子里的来不论来什么客人都与?她无关?。唯一与?她直接相关?的客人是太太,隔三差五地趁邬老爷不在这里的时候就走跑来骂她几句。
也许是专门挑邬老爷不在这里的时候,也许是邬老爷刻意避出去?的。他也有点怕他太太,怕她骂起来连他一块骂。无论怎么回事,白池都不大在意,她要骂随她骂几句好了,就是砸坏了东西,老爷也会再去?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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