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窨小叶茉莉香片,往八吉祥大茶杯盖碗儿里面冲水,一包儿刹水翻云涌,窖过的茶馨香扑鼻,再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等里面妥当了,便托着铜茶盘子里面去,一手高打起棉布帘子,先露出来一张笑吟吟的脸儿,透着利索舒朗,“师傅,您起了!”
大概这些年常在屋子里面待着,映着一片暗色进来的时候,她能与雪赛白。两只手稳稳当当地捧着大茶杯放在桌子上,水一丝不漾。
大师傅正坐官帽儿椅上闭目养神,头发花白而略老迈,他曾经是内廷里面当值的,??x?极善算术,能双手拨算盘,数十万百万之巨算的分毫不差。他还有一手儿好字儿,做账房的习小楷的多,他却写的一手好草书。
据说他还有一门绝技——袖里藏金。别人说他的绝技是跟山西帮学来的,袖里藏金是晋商密不外传的绝技。
至于他为什么会,府里的人有说他本来就是山西人,有的人说他早年勒索过一个山西商人,说什么的都有,扶桑却从来没有见识过。
只知道大师傅原本在内廷待过,后来大概失势,去了哪个王孙家里指派。再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府里太太招揽,来做专门的大账房,宋府内宅财务总管,他手底下徒弟们冒头的五六个。
大师傅闻声先应一声,贴她的额头触之冰凉,便关切问她,“早起又打算盘了?”
“打习惯了,我愿意天天练着呢。”她跟着老年人生活久了,在这个围房里面寒来暑往三年,一日一日地学着心静,做最多的两件事,一个是珠算,一个是练字儿。
她用功,特别的用功,像是比别的孩子都知道学东西,身上有股子源源不断的韧劲儿。
大师傅是行业里面能牵其牛耳的人,不夸也不贬,“打算盘看着容易上手,但是打得让人叫好也不易,五个手指头各有分工一点也不能出差错。”
他喝一口酽茶舒展肠胃,茶杯轻轻碰撞在案桌上,周边四下无声,均肃立听师傅训导,“干咱们这一行的,第一个得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人才能吃的了这碗饭。第二个得功夫到家,下面的珠子落上去了,得严丝合缝儿,不能有一点缝隙才算高手,这个得自己琢磨下功夫,第三个呢,要目光放长,我们在账房里面不出院墙一步,可是手里过数的买卖算计,冗杂万千,脑子不能糊涂了,上下比较左右比对,不出房门也能知道天下大势兼商贾之道。”
一手算盘打好了,财通天下,其中玄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谓是师傅领到家,造化看个人的了。
大师傅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如今年迈他也得挑个合心意的,好把这一身的本事传下去,徒弟里面有傍着师傅想找个靠山的,有左右环顾想要外出铺子里面当个账房先生的,人各有志。
扶桑这个孩子,他瞧着呢,不是最聪明学得最快的,但她性儿却最投他的脾气,合他心意。所以他待她严苛许多,她越勤奋,他便越严苛,但是她文弱,有时候怕用功过多伤了身子。
“你入府将三年,今天是年底盘账的日子,你跟我到前头盘账去,看看是不是能独当一面儿!”年底各大掌柜的盘章,都集中在二十九这一天,适逢大雪,府门外车马盈门,正门大开,各地掌柜的陆续到了花厅候着。
扶桑听着跃跃欲试,这盘账,一考的是掌柜的,第二个考的就是做账房的,她学师三年,是骡子是马,总得遛遛,脸上十分明朗,“谢师傅!我好好儿干!”
瞧瞧,她不说一定干得好,只说好好干,大师傅有时候听她的话口儿,总觉得自己年轻时候过于张狂了,锋芒毕露地不懂得平庸之道!这个孩子身上有羊性,大羊者,为美,为甘!他觉得扶桑身上带着回甘!
打量着她三年里长高了许多,衣服有些略短棉袍露出脚踝一点儿,戴着一顶旧瓜皮帽子,“今儿就破例,你跟我一起用早饭——”
扶桑一年四季总是都戴着帽子,不然总觉得有些别扭,到这个年纪,别的女孩儿都蓄发了,不再是男女一样的鼠尾头了。看等大师傅坐了,她坐在背对门的条凳上,先帮师傅盛粥,又拿公筷取一个艾窝窝。
热气腾腾的艾窝窝,江米捣烂后摊饼包馅儿,里面裹着山楂酱,上面撒了白芝麻,切长条状。
她做的自然又妥帖,大师傅心里也琢磨着这个孩子,他心里头,是想以后要她送终的意思,他是无根无家的人,也怕生老病死最后那三样儿。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别的孩子有更会伺候人,更体贴人心意的,可是在这个孩子眼前一比对,就显得这个孩子体面有排位,一个是长得好,第二个是那个大方磊落劲儿,真真儿看的人舒朗,他一天比一天中意。
学徒一养三年,他们自然有识人考察人的诀窍,他敢说扶桑慧敏而敦厚,多有急智。进来时候交玩到一起的人,现在还在一起如同往日,不因为自己出类拔萃而厌弃旧友,有品行不端方的,她不言不语,只慢慢远了一点,不拔刺儿得罪人。
大师傅昨夜没睡好,早饭也吃不多,喝一碗粥,看扶桑跟着一起放下碗筷,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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