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呼喊声还没停。
“宿君!!!!您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快撑不住了!!!您再不回来我就要塌了!!!!房子要塌了!!!”
“别发呆了啊!!!!宿君!!!!”
宿淮双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从黑暗之中转身,随意踏出一步,眼前一望无垠的黑天顷刻间消散, 死气沉沉的荒原一寸一寸蔓延开来。
他越走,这原野就越广阔。脚下踩的是枯焦的土地,数丈之外立着几棵死树与黑鸦。头顶是阴云笼罩的高天,黑灰在视野之中辗转浮游, 如同冥府的飞雪。
这片位于赤后的荒原, 仍和从前一样荒冷死寂,看不见丝毫生机。
与此前不同的是,赤后中心的那道裂缝已经被填平了。无论是底下的神殿残骸也好、崖壁上栩栩如生的妖神浮雕也好, 统统被掩埋在土石之下,而在填埋过的平整地面之上, 一座巨殿赫然而立。
修建这座宫殿的人显然费了许多心思,将这殿宇铸得堂皇富丽、威严庄重,似有真神驻地,于这已死之地而言,华贵如幻象一般。
这是花瞬日夜不眠、呕心沥血重建起来的神殿,是宿淮双用来储藏身体的领地。然而因尚未完全落成、根基不稳,由谷底旧殿衍生出的殿灵并不为神境的法则所承认,成日饱受法则吹起的黑风欺凌,东倒西歪。
要让它被法则承认、在神境之中占有一席之地,需要一场盛大的落殿仪式。这仪式宿淮双也完全交予花瞬去操办了,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单纯是为了撑过这一段严苛的时间,不让殿灵被吹散而已。
殿灵被吹散,现世的神殿便会倒塌。虽然他不介意让花瞬多加点班重修一次——但殿灵的哭嚎声实在太烦了,再者修来修去实在麻烦,生生被绊住了手脚,需得离开江泫、在神境停留一段时间。
等仪式过后,便再也不用回来了。
如此想着,他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向神殿那边走。
靠得越近,那黑风便越弱。如同被更为冰冷深邃的力量从中截断,等宿淮双站到神殿之前,足以吹倒巨殿的飓风已然彻底止息。
他神色淡淡地抬眼,对趴在殿顶上的殿灵道:“下来。”
风停了,殿灵自然喜出望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殿顶上滚下来,嚎道:“宿君!!!”
它没什么讨喜的外型,但好在长得不算奇形怪状。通身纯粹无暇的雪白,圆乎乎的,远了一看仿若一只冰凉凉的雪团子,只是一跳下来就立刻现了原型——它比宿淮双还高,壮得像一头牛,从躯体里伸出两条类似于手臂的东西绞在一起,扭扭捏捏地跟着宿淮双往前滚。
嚎归嚎,它其实根本就不敢碰宿淮双。
真要算起来,它和宿淮双之间是有过节的。此前宿淮双与夔听在神境交战,它是夔听神殿的殿灵,受令给宿淮双添了不少麻烦。而后夔听落败,它也被打了个半死,只是彼时宿淮双尚不知晓抹消灵的方法,它才得以苟活下来。
再往后,宿淮双吞噬神格,支使九州信徒重建神殿,它作为殿灵,也由此得以复生。
神殿是谁的,谁就是它的主人。
奈何因为此前的过节,宿淮双待它并不算好,它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主人一个不顺眼直接让它在神境彻底消失,一刻都不敢休息,兢兢业业守着宿淮双的身体。
凡人的躯体是不能进神境的,进来之后必死无疑。殿灵存在的全部意义,正是为了保护这具身体不受神境腐蚀。
如今神殿还未落殿,殿灵连新生的灵都算不上,灵体也很脆弱,随便来个厉害点的都能一巴掌给它呼散了,更遑论宿淮双这种在神境生活了很久、身上还负有残缺神格的灵。
在神境中,神与灵之间同样隔着天堑,真要对比的话,类似于浩渺的高天和地上的草芥。再者宿淮双早已知晓抹除灵的方法,甚至不用动手,一个眼神就够它死的了。
殿灵哭哭啼啼地道:“宿君啊。在仪式之前,您能不能别走了?”
一片沉默。
宿淮双根本就没搭理它,步履沉稳地向殿内走。殿灵跟在他身后,一路越过了在殿外扫灰的教众、坐在殿门口思考人生的守门人,身后刮起一道飓风,花瞬一行人扛着尸体落地,匆匆地往死牢那边去。
这是神境与现世重叠时的景象,灵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灵。而会关注这些的只有殿灵,它抖抖索索地向宿淮双汇报:“宿君,小花带着人回来了。”
宿淮双道:“嗯。”
太冷漠了。殿灵伤心地想。肯定又在看自己的道侣。虽然宿君的道侣很好看……但是宿君看,我也看!!
它勇猛地将视线投去现世,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昊山那边找到江泫的足迹,沿着足迹,视野滑入一个昏暗的房间。
他侧卧榻上,正阖目浅眠。长发遮掩之下,面若白瓷,神色宁和,难得安睡。
好看的。它想,世间找不出几个这么好看的人了。
不仅好看,还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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