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灵声音压地很轻,几乎像是在哄他。
这难得的温柔,无论是三百年前的奚暮,还是后来的奚玄卿,从未拥有过。
他并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模样,像极了随时会崩溃,心绪大乱。
下意识顺向扶着他的温热手臂靠过去,半个肩膀都挨在一起,借着那点属于奚暮的火苗,假装煨暖自己。仓灵犹疑一瞬,抿了抿唇,并未推开他。
见他半垂眼睫默默思索什么的模样,似乎陷在混乱中还没回过神。
仓灵想着要帮奚玄卿除掉怀渊,自然而然接过话题,问安是愿:“你喜欢他,自然不会给我们机会杀了他,却同我们说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总不可能是让他们听一出感人肺腑的故事,放弃追杀怀渊。
奚玄卿被怀渊玩弄鼓掌万年,又逼得大司命不得不以身祭命轨,还害了那么多三重境的生灵,即便不提过往,只要怀渊还活着,他就不可能不继续做一些疯癫的事,这样的人不能留。
仓灵记忆有缺,不知怀渊对自己做过什么,对奚暮做过什么,更不晓得哪怕到现在,怀渊还惦记着他的凤凰心。
可他就是不舒服,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热焰,灼烧地他心口疼。
他坚定地认为:哪怕奚玄卿不杀怀渊,他自己也不会放过怀渊。
仓灵盯着安是愿怀中的兰草,脑中浮过无数种毁了它的方法。
安是愿并不介意仓灵赤裸裸的杀意:“我从一开始就和奚玄卿谈好了,我帮他困住怀渊,他带我们进问心秘境,帮我送怀渊离开,回天外天。”
仓灵:“答应你的人是奚玄卿,又不是我,我可没说要放过他。”
早料到仓灵的脾性,不愿吃亏,睚眦必报,安是愿并不觉得意外,嗓音依旧温和柔软:“你们也看到了,他并非这个鸿濛世界的产物,他若不想死,即便你们杀了他,毁了他本体,他也能想办法换一种生存形态,生生死死地纠缠你们,送他离开,让他和这个世界彻底断绝牵扯,才是上策。”
这是在威胁他们?
隐隐压在心底的怒火腾然烧起,仓灵一拍桌子,怒目道:“一次杀不死,我就杀他两次,三次四次,千次百次!”
“哪有人做错了事不用付出代价的呢?我不可能代替被他伤害过的人去原谅他,大司命被他逼得以身祭命轨,又被他囚禁在识海中上万年,还被抹去存在,所有人都遗忘了一个英雄的存在,他就活该吗?凭什么?”
他拳头紧攥,呼吸急促,他也不晓得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性,明明亲耳听见大司命说话时,并不觉得多难过,看着他从眼前消失,也只是酸酸楚楚的遗憾在心头晃了一下。
可一想到,造就这一切的人竟然可以安安稳稳离开,竟还有安是愿这样的人一直爱着他,仓灵就想:凭什么?凭什么啊?!
仓灵讥诮一笑:“你曾爱着你的臣民,为了他们自愿献身,为他们死了一次又一次,却要纵容这样一个恶魔,你的初衷因他而改变了吗?”
安是愿被问地一怔,怀中抱着的兰草叶片轻颤,他咬着唇,转眸去看奚玄卿:“如果是你面对这样的绝境,你要如何做?”
这样的话,怀渊问过奚玄卿。
那时候,奚玄卿说:我不是你。
其实,安是愿已经在第一场涅槃劫世界中见过奚玄卿的选择了。
为了保护仓灵,奚玄卿杀了两个劫匪。
这还可以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手上沾了平民的血,死有余辜。
那在仓灵屠杀了整个飞虞城虞氏的时候呢?
奚玄卿只陪在仓灵身边,无悲无喜地冷眼看着,又算什么?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啊……
安是愿眼底的激动,又一寸寸滑落,渐渐燃成灰烬:“……算了,不一样的,你那时候知道那只是劫中幻境,那些人早就死了,你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选择。”
“我不会,”沉默梳理混乱记忆的奚玄卿忽然道,“这个问题,怀渊问过我,我的答案从来没变过,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伤毁无辜的人。”
奚玄卿:“九天境上的天狱是我所建,从建立之初,我的初心就从未动摇过,有罪当审,恶极当诛,我不会放过一个与我关系亲近的罪人,也不会冤枉一个不喜欢的好人。”
“对此,我问心无愧,可我也知道……我做错过事,认错过人,那是唯一一次……”
“我愿以我命去偿。”
安是愿其实是在问:人真的能做到毫无私心,没有偏颇吗?
奚玄卿告诉他:人自然是有私心的。但这份私心的代价只能自己承受,不该用别人的安危作为代价。
他唯一伤过的人,便是仓灵,他愿以命去偿。
安是愿怔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神情灵动,竟看不出他这身躯是傀木所化。
“我同你一样,愿以命替他去偿。”他说,“这些年,我被困在涅槃世界中,想了很多,忽然觉得我曾经自以为是的献祭和付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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