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里传出阵阵虫鸣,对岸的工厂也发出了低沉的金属轰鸣,夕阳下的空气仿佛在微微震颤。
“我买了绷带。”
杏子给他看了手上拎的袋子。学校规定放学后不能逛商店,但这次她没有遵守校规。
“我身上没钱。”
“别在意。”
按照当初说好的日子,明天夜木就要离开了。可是,杏子希望他多待一段时间。兄长对此肯定没有好脸色,但外婆对夜木的印象似乎不坏,可能会答应。
“可是我付不起房租。”
杏子不得不表示理解。因为家里并不富裕,的确不能让夜木免费居住。她自己也想过像朋友那样出去做零工。
她对夜木说起了在酒馆工作的朋友,还告诉他那家店在市中心,店名是什么,服务员穿何种装束。
“夜木先生也在那里工作看看吧。”
“服务业可能不太……”
杏子闻言,认真看了看夜木浑身绷带的模样。
“那就找找别的工作吧。”
杏子告诉他,哥哥有个有钱人家的朋友,名叫秋山。他家开了好几个工厂,也许能给夜木介绍一份工作。
夜木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似乎很高兴杏子愿意为他做这些,但又不知是否该接受她的好意。
“大家都希望夜木先生能多住一段时间。再说,你现在离开了也无处可去,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露出寂寥的表情。看似好几年都没有认真打理过的黑色长发迎风飘动。杏子忍不住注意到了他瘦削的肩膀。那是翩翩少年的肩膀,与夜木那异样的影子显得格格不入。
夜木答应后,杏子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她有点舍不得就这样与夜木分开。因为她与夜木交谈时,感觉不到她和其他朋友交谈时的距离。夜木不会蔑视任何人,对世间一切都温柔以待。但他也像被宣告了死期的重症患者,把每一天都看得无比珍贵。他的言行总是散发着一丝悲凉,让人感到异常沉重。
二人边聊边往回走。夜木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情,所以一直是杏子在说。她说到了父母关系不好,以及目睹母亲去世时的情形,全都很阴沉。
“要不还是讲些高兴的事情吧?”杏子问了一句。
“不,请多讲些阴暗的事情……”
听夜木这么说,她就放心地讲了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的事情。不知为何,杏子觉得夜木与那些不幸的故事很相称。
他们走过了几天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杏子正在讲小时候经历过的可怕往事,说有一天夜里,父亲把哭闹的杏子独自扔在了树林里。
前方有一条野狗。那是条公狗,全身覆盖着褐色的短毛。杏子平时见到它,总会过去摸两下。
她走过去想给狗挠挠下巴,但它今天有点奇怪。平时它都会眯起眼睛享受,现在却警觉地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盯着夜木。它还伏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阵阵呜鸣。
怎么了?她又走近一步,狗终于按捺不住,掉转身子跑了。那个瞬间,它仿佛在被凶猛的野兽追赶,脸上满是惊惧。
“那狗平时都很乖呀。”
杏子无奈地喃喃着,看了一眼夜木。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夜木目光阴沉地凝视着狗消失的方向。杏子不敢问为什么,因为她觉得那是夜木绝对不可触碰的部分,就像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夜木
早苗不再回答我的呼唤后,我过了一段惴惴不安的日子。可是人心着实神奇,一开始我还整日惦念着那个再也没有出现的看不见的朋友,不久之后就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了。
正好在那个时期,我发现了身体的异常变化。当时我在小学制作狐狸面具,用凿子一点点雕琢木头,让它变成狐狸脸的形状。大多数同学都在做般若面具,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想做狐狸的面具。我想,那应该就是同学们说的“狐狸上身”吧。
那段时间,同学之间盛行一个传闻——另外一个地方的小学生玩狐仙被狐狸上了身,突然跳舞跳个不停,而且胡言乱语。因为大家都害怕被狐狸上身,渐渐地没什么人玩狐仙了。我当时还不太明白他们说的狐狸是指什么,因此心里有种无法理解的不安。
那一刻,我正在用铁锤敲凿子。由于单调作业特有的无聊,我一时走了神,没有注意凿子的方向。结果铁锤一敲,凿子击中了我左手食指的指尖。
周围顿时溅满了红色的液体,已经浮现出狐狸脸型的木块上自然也滴落了许多。四周一片哗然,老师马上赶了过来。我极度慌乱,但不可思议的是,一开始还剧痛无比的伤口竟像被轻烟笼罩,渐渐不痛了。我觉得那应该不是心理上的兴奋缓解了疼痛,而更像是那个部分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可拆卸的样式,卸下之后我反而变得更接近真实的自己了。
我发现满是鲜血的凿子尖端还粘着脱落的指甲。虽然感到很害怕,但我被老师带去保健室前,还是一把抓住指甲塞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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