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肃州的日子与京城大有不同。肃州风雪不断,祈光将养好身体后也不得外出,每日不是陪伴外祖母,就是与舅舅下棋闲谈。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放慢了,不像在京城,做什么都急匆匆的。
没有人整天盯着她了,祈光不会因为任何的举动被弹劾,她像个远道而来探亲的普通人,自由随性,且被家人宠爱着。
便是一刻幻梦,也知足了。祈光立在廊下,今晨雪终于停下来了,舅舅安排了马车带她去街上逛逛。与她同行的是徐令,驶来的马车帘子被掀开,徐令唤她上车。
徐令一路上经过哪里都能对祈光介绍一番。今日风雪初晴,许多铺子、小摊都开张了,她差跟车的马夫买了好些肃州特有的美食,车厢里香气扑鼻。
祈光胃口小,每样尝一口就快饱了,笑盈盈地看着徐令打扫残局的模样。
“殿下,京城的冬日是什么景象?”徐令不在宗浮身边时,完全是一副小姑娘模样,好奇地问道。
“京城……也会下雪。”不过,好像与平日没什么不同。长公主出行本就乍眼,冬日里祈明怕她受寒着凉,会盯她更紧。祈光为免麻烦,尽量不往府外去。
但也有偷偷去丹娘乐馆的时候。祈光不想扫徐令的兴致,转移话题讲了京城的几家别致去处,还说以后若有机会带徐令去玩,听得徐令一脸神往。
此次出来并不是漫无目的,临近年关,祈光想为家人买些礼物。幸好菱玉收拾行李时装了好些银票和金锭,蔺五全都好好收着,不然她连买东西都需要向长辈要钱。
先去了成衣铺子,祈光有备而来,将外祖母、舅舅的衣裳尺寸告知老板,选了几件漂亮花色的锦缎做新年衣裳。胜子姐姐常年不在卢府,但祈光也打听了她的身量和胖瘦,为她做了一身。
自然不止有衣服,铁匠铺里为舅舅定了一把佩剑,以糕点驰名的酒楼里为外祖母特制了少糖的点心。在徐令推荐的绣楼里,祈光拿出蔺五绘制的护具图样,这是给胜子姐姐的礼物。
祈光大病初愈,这么一趟跑下来费心费神。徐令观她表征,命马车歇在街角,为祈光按摩了几处穴位,缓她疲惫。
“你是跟着宗浮学医术吗?”祈光闭目养神。
“什么都学。不过浮先生最擅长的不是医术,他只是久病成医,擅治外伤。”徐令缓缓道来,“若不是我爹和浮先生早些年约定好要送自家孩子给他当徒弟,我可没这样的福分成为他的弟子。”
听起来宗浮是很厉害的人物了,祈光想到那个浑身都是药香的神秘男子,安静听徐令说下去。
谈到自家先生,徐令来了兴致:“我听我爹说浮先生年轻时候跟随卢将军征战沙场,他既是武将又是谋士,直到现在许多北境贼寇说到他都恨得牙痒痒呢。”
“他少年成名,那时候多少人都期盼着他与卢将军一起撑起镇北军的大旗。”
卢将军自是指舅舅卢镝,徐令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祈光也已知道结局。宗浮说过,北疆五年大乱,战争结束后他成了废人。
“宗浮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祈光好奇,便问了出来。
徐令纠结了片刻,但殿下想知道自有其他办法了解,她何必再让旁人添油加醋讲先生过往呢。
“那场仗,打得可真久……我爹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时北疆数十部落联合,那些贼人专挑不是镇北军的其他边境军钻研,即使镇北军管理再严格,内忧外患之下也节节败退,随边境军一起一路被逼至琼山关。”
“琼山关一旦被攻破,北疆贼寇直指中原便只有苍峻山一关了。”尽管已是旧事,徐令轻描淡写地说出时仍让祈光胆寒。
“因北疆和平已久,敌人又是如此的攻势。当时边境军几位大将折损,卢将军与浮先生本在京城,因此战再领镇北军将领赴北地,控制住了局面。”
“不知殿下可看过我朝版图,自琼山关至现在的北疆,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奔赴月余。就是这月余的距离,仗足足打了五年。”
徐令的爹总爱提起这段往事,她过去觉得烦,但真让自己来讲时,徐令才发现她都如此铭心刻骨。
“浮先生是因为镇北军里出了内奸,才遭了敌人谋算。他领一支精锐队伍突围,却因亲信反目而重伤,敌人早有埋伏,他逃无可逃。”
“如今他能这样,许多老兵都很欣慰呢。”徐令展颜,眸底有泪,“我爹腿脚不便,非要隔阵子就来叨扰浮先生,说看到他还活生生的就很好了。”
竟是这样。祈光随着徐令的讲述也好似去了趟战场,她点点头,道:“是很好,活着就好。”
“他近些日子在忙什么,我一直在府里却未见过他。”
“肃州城受灾了,先生在那头忙着。”徐令叹了口气,还是说了,“本来卢将军和先生都不让我和殿下说,怕您担忧。但您为君,我为臣,断没有臣子隐瞒主君的道理。”
徐令说出这些话后气质一下子正经起来,道:“我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想的,以下皆是我一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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