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犟道:“我不回去。”
又说:“倪诤,我觉得这是种软弱。你明明能狠下心来的,我本来以为你能。”
最后一个字话音才落,他忽然被倪诤紧紧攥住了手腕,往门口的方向推了一把。那人力气大得出奇,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却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气:“出去。”
蓝焉有些怕了,用力挣脱掉他的手,强装镇定道:“我说错了吗?”
倪诤盯了他几秒,牵过倪谨就往外走。蓝焉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心里又慌得不行,对着那人背影胡乱喊了句:“我是替你想。”
倪诤脚步顿了顿,回过身来:“别替我想,不值。”语气是柔的,像在抚慰他似的,蓝焉的心却一下子冷下来。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点燃了一个倪诤不愿谈起的易爆物,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大概让倪诤不愿再理他了。
倪诤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蓝焉站在原地愣神,觉得自己被盆冷水浇了满身,水湿答答地往下滴,眼泪也要来凑个热闹。
“哎你……”沈寺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刚才我都提醒你了。”
蓝焉揉了把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先回去了。”
“蓝焉。”沈寺叫住他。
“你也别怪阿诤生气,这事对他来讲太难权衡……他够折磨的了。”
晦暗梦一场
be在成为be之前,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小菜馆。
从潘伊记事起,家里就穷得揭不开锅。野水下属有个村子,她就出生在那里。那时基本人人都种地务农,父母每天天还未亮就出门下地,一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家,赚的钱却极少。潘伊和妹妹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割草喂猪,做好晚饭等父母回来。饭是吃不饱的,她记得父亲曾嘱咐自己,从米缸里抓米的时候,每次都让米从手指缝里漏掉一些,煮饭时水放多一点,相当于喝粥。这样时间久了积少成多,就能省下不少米了。
过的是这般日子。
潘伊想,时间总会像那些从指间逃逸的米粒,倏地就流逝。只要还在过,就有可能,就有希冀。
后来乡镇里流行小生产厂私人承包,但不好做,接手的基本都是赔。有一个窑厂没人愿意承包,父亲想要咬咬牙包下来。由于风险大,母亲最开始极力反对,父亲却说,既然每天辛辛苦苦种地也是吃不饱,那不如赌一把。
父亲下定了决心豁出去,和母亲两个人开始认真经营窑厂。因为不懂烧窑的技术,得花钱雇师傅过来,这又是一笔很大的支出。每天需要把厂里很大的一个集水池填满,厂子在半山腰,要一担一担地挑水上去,基本一天都不停歇。
冬天天气冷,地上容易结冰,父母挑水时常常滑倒摔在路上,却也只得爬起来继续走,实在累了就轮流交替休息一会。烧窑的过程总问题百出,潘伊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母亲每日唉声叹气,说失败率很高,要烧出完美的青瓷成品太难。
她和妹妹潘云真正印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小的年纪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同时还要打理好家里的一切,因为父母忙到没有精力去顾上他们。周末不上学的时候,姐妹俩就去厂里帮忙搬砖,母亲疼惜她们是小孩子,手还嫩得很,就让戴上手套,然而手套也并不真正管用,搬上个把小时皮肤还是会磨破,潘伊对伤口已经习以为常。她更心疼母亲的手,那样好看的一双手,却常常弄得鲜血淋漓。
老天爷或许也有怜悯之心,这苦吃着吃着,日子算是有了些起色,救活了这个快要被宣判死亡的厂子,生活条件开始好了起来。父亲留下最好的那些砖瓦自建了两栋房,那是村子里唯一的砖瓦房。
富起来了,眼红的人便也多了。当时承包一事是投票制,包厂是有期限的,每个月乡镇政府会组织投票决定各种事宜,包括分成和租金。有些嫉妒心重的,就各种使坏下调分成,父母能赚得的利润所剩无几,最后只得无奈放弃窑厂,说你们谁想接手做就谁做吧。
又过了一阵,父亲又包下一个茶厂。茶厂的运作模式是将整个乡镇分成十二个小队,每个小队把自家茶田采摘完之后由小队长去父亲那里领取分成,然后再下发每户人家。
变故就出在这里。一次发放分成时,发到最后一个队,钱不够付,父亲于是把手上的钱先交给对方,然后回家去取。来来回回一通折腾完,他忘了之前已经给过一部分,又发放给对方完整的钱款,等回去点账一算,才发现酿了大错。可这时对方已经不认了,这笔不小的数目就这样被吞了去。
因为资金出问题,茶厂也做不下去了。
潘伊这时初中毕业,选择放弃上学去打工。她在野水一个服装厂做了半年,小小的个子看起来很不起眼,却比谁都勤快负责。因她容貌姣好,身边不乏各种追求者,但没有一个是自己真正心仪的。
直到她遇见倪冬江。
倪冬江是个名副其实的穷小子,家徒四壁,母亲早早离世。倪父是军人家庭出身,早年因着战乱落得家破人亡,从北方沿路乞讨,一路流离至野水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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