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东西,他毫无印象,想象力贫瘠到甚至连对方的大概轮廓都无法描绘,本能却让他说出这句话。
若是放纵沉沦将自我变成一片漂浮的羽毛,那人带给他的感觉便像一团烟雾,无处不在,可又抓不着握不住,拢在手心里没一会儿就散了。
申寒萧怔怔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怅然若失似狂风突袭,身体有哪个地方不知不觉间就空了一块。
“殿下。”
面前之人的呼唤召回了申寒萧飘远的神志,他冷冷地看着对方。
“小的自知比不上姜太傅一丝一毫,能与殿下说上几句话,得殿下另眼相看便是沾了姜太傅的光,殿下对姜太傅的敬重无人可敌。”
“我对老师……敬重?”申寒萧咂摸着这两个既喜又悲的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迄今为止他的心意全部藏在“敬重”的背后,无论做出什么举动,即便偶尔越界,有些出格行为,总有这两个字兜底,无人能察觉,也无人能当做把柄。
但在老师面前,暗喻也好,明示也罢,哪怕将心剖出来捧给他看,也只能道一声“敬重”,只有“敬重”,只剩“敬重”。
申寒萧拈着酒杯眯眼看他,“那你可知我对老师还藏了多少不敬的心思?”
他喝多了,没了平日的谨慎自持,堵在心底的话洪水开闸般倾泻,直觉告诉他这很不妙,按不住的情愫却在叫嚣,申寒萧看了看白璧无瑕的酒壶,许是这酒,这酒的味道又是似曾相识。
殿中只余他们二人,闫御缄默不言,唯有他一人开了话匣娓娓不倦。
“花浮酒影彤霞烂,日照衫光瑞色鲜。”
“我初遇老师是在他最春风得意的那天,彼时繁花盛放,余霞成绮,满城春光绚烂,却不及他一人风华冠绝,整个京城的目光汇聚于他身上,素日里那些恃才傲物的文人收敛了倨傲,或惊叹,或窥探,或艳羡,他不卑不亢,波澜不惊,着红袍宫花,远赴琼林宴。”
“那是我与老师的第一次照面,他谈吐文雅,谦逊恭谨,当场作诗引得满堂喝彩,他众星捧月,左右逢源,我看着却没来由讨厌,我知道那是嫉妒,铭肌镂骨,就好像在过往无数的岁月里,我怎么都比不过他。”
“那两年里我从没有如此刻苦过,并非是讨父皇欢心,也并非是夺嫡,我只是想超越他,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而后有一天我被立为太子,姜憬以太子之师的身份入了东宫,辅佐在侧。”
“那时我想,此生我再也摆脱不了他的影子了,纵使有一天我如愿以偿,成为他不可企及的高度,登高的云梯上也全都刻着姜憬的笔墨。”
申寒萧醉眼朦胧,喃喃自语,往昔幕幕从眼前快速掠过,清晰鲜活到宛若昨日之事,他不由失笑,自己都未曾料到竟记得如此清楚。
闫御附和了声:“姜太傅学识渊博,虚怀若谷,是个冰壶秋月般的人物。”
“他当然是。”申寒萧一想到姜憬便笑了起来,森冷萧杀之气云散风流,温情得不可思议,“老师是我生平遇到最好、最独一无二的人,心如皎月,海纳百川,无人能与他比拟,老师也是唯一懂我的人,我们像是曾经磨合过很久,于是此生合该如此默契。”
闫御说:“殿下情深意重,姜太傅若是得知……”
“老师绝不能知道!”申寒萧醉意深沉,理智只剩岌岌可危的一线,可在心中叮咛过多次的警惕令他斩钉截铁地否决这糊涂主意,“他若就此与我生疏,我宁可永远都不让他知道,我凝望老师的背影望了整整七年,每一次我都满怀希望他能转过头来看看我,一切皆会明朗,但老师有他自己的宏愿,他不能转过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以师生的身份。”
闫御听着觉得怪了。
从月老误打误撞牵上他俩红线,到哭求狄九徽下凡拆散,天界顶多过了半日,换成人界也就是半年,二人感情本该在半年前萌芽生长,可听申寒萧所言,他起念动心早在多年前便开始了。
也就是说,即使月老没牵线,申寒萧对姜憬早已不是问心无愧。
七年,八十五个月,两千五百多天,对凡人而言,这份酝酿多时的情愫是不容置疑的根深蒂固,在不倾之地苟且偷安,以隐忍、酸涩、挣扎、痛苦为养分,默默无闻地长成了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木。
他和狄九徽这点小打小闹如何撼动得了。
闫御又想放弃了,这回是不得已的知难而退。
他看着快要醉倒在桌上的申寒萧,轻声说:“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嗯?”
“不破不立。”
申寒萧微微抬起了头。
面前之人不再卑躬屈膝,而是挺直了松柏般的身躯直直地望着他,那样淡然如水的神情不属于姜憬,而是方外之人。
“摧毁而后建,方得圆满。”
闫御承认有一瞬间他带入了自己,平心而论,他与申寒萧有不少相似之处,那种又酸又甜的滋味像甘愿扑进蛛网的蝴蝶,这里本该有一只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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