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着自己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不知为何,狄九徽的心突然很慌,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他不安地反过来抱住闫御,只有把最重要的实打实握在手里,他作祟的怅然才会得到一些安全与满足从而平息下来。
这时,一股细微的波动渐渐从二人之间泛开,狄九徽迟疑了一下,那似乎是凋零的气息,有什么东西在衰败,他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想要找寻源头,肩膀却倏地一沉。
狄九徽怔了下,愈发清晰的枯落萧索如影随形,萦绕在周身快要将他包裹,那是如流沙一般顺着破掉的口子肆意倾泻,那是蓬勃茂盛的生命力在无法挽救地流失。
一瞬间他竟连动也不敢动,可静默如深渊,足以将人折磨到疯,狄九徽抱着侥幸缓缓转过脸,也许,是他想错了呢?
身体向后拉开了一线距离,却不舍得分开,狄九徽怀着希翼,抬眼便看到压在他肩头的闫御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漂亮的眼瞳蒙上一层死寂的灰,剥去光泽,黯淡无色。
“……闫御?”狄九徽呆住了,有一个瞬间他感觉好荒诞,像在做梦一样,发生什么了?
闫御看着他浅淡地笑了笑,虚弱乏力的嗓音就在耳畔,轻似呢喃:“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没办法了,我得带你出去啊。”
只有以最大程度的悲痛来刺激,才有可能唤醒狄九徽被封死的记忆,这是如今最快的办法了,即使这会让他伤心欲绝。
殒殁不过一刹那,闫御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强光下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狄九徽心神大乱,不顾真假也不顾代价地救他,汹涌而出的仙力几至要将他自己的精魄耗尽,若神魂能救,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燃烧。
“我、我能救你,我们去找玉帝,去找天尊,他们都能救你,绝对不会有事的!”狄九徽从未如此恐惧过。
闫御按住他,阻止狄九徽自残似的拯救,一如既往地安静笑道:“找到我。”
然后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化为纷飞飘散的碎片。
狄九徽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他像被抽掉了魂魄,整个人呆滞地看着闫御在他眼前魂飞魄散,他伸出手,妄图抓住那些随风而逝的光点,可怎样都触碰不到,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狡猾而残忍地从他指缝溜走,他竟一点都无法留下。
难以描述的巨大疼痛涨潮般滚滚漫上来,穿过胸膛越过口鼻,直到将他完全淹没,呼吸都是疼的。
“闫御。”狄九徽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九州四海包罗万象,可从此刻开始,大千世界将不再有他的存在。
那这世界还是真实的吗?
埋下一颗质疑的种子,以痛苦、绝望和万念俱灰为养料,眨眼间便能长成参天巨树,马上就能得手,浮生若梦绝不甘心就此罢休,再次强横镇压,可这回却遭到狄九徽殊死一搏的反抗。
画境是他崩溃情绪的宣泄口,那不加控制不加抑制的狂暴力量顿时拔地而起,掀翻蒙蔽他双眼的幻象,恐怖的威势倾轧,一时风云突变,天翻地覆,画境不堪承受,颤抖着随之崩裂。
闫御虽然自浮生若梦中脱身,但他到底在里面死了一次,魂魄受邪魔侵袭,震荡受损,瑶姬快速翻出几枚稳固魂魄外带疗伤的仙丹给他,闫御囫囵咽下,眼睛则一直盯着被金莲根须爬满的画卷。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狄九徽若再不出来,恐怕……
“喀啦”一声脆响如惊雷,在场五人同时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画卷,只见那宛若高山不可撼动的金莲陡然龟裂出几道缝隙,有苍翠的青光沿着纹路钻了出来,那裂缝便愈发蜿蜒扩大,四面延伸直至布满整朵金莲,竖耳细听,有鬼哭狼嚎哀鸣遍野,是困死在画境中永劫沉轮的亡灵发出的呜咽与悲声。
此刻的金莲摇摇欲坠,恰如那脆弱的玻璃,稍微敲上一敲,便能直接碎了,织女想帮它一把,不等她动手,金莲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悲鸣,下一秒就碎成了屑,连带着它的根茎根须全部散成了烁烁金辉,最后耀眼了一下永归天地。
没了假慈悲做的囚笼,画境中的亡灵化作无数光点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困了百年千年,意志与记忆早已被消磨,得见天日的心永不熄灭,瑶姬怜悯其悲苦,掐了几个诀助它们前去轮回。
昔日绚丽华美的画卷此刻褪去了所有颜色呈现出腐烂的灰,像剥掉金漆的佛像斑驳颓败,闫御一直在寻找狄九徽的身影,唯有见到他安然无恙,提着的心才能放下。
“小九!”闫御眼睛蓦然一亮,欣喜道。
还有点混乱的狄九徽闻声望去,大脑一下就清醒了,他还活着。
真好啊。
狄九徽忍不住笑起来,之前那些切肤刻骨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趁着他处于迄今为止最清醒的时刻,有句话他想告诉闫御。
一步一步朝着闫御走近,狄九徽眼眸明亮如卧着星光,“有句话我藏了很久,今天就跟你说了吧。”
闫御仿佛察觉到什么,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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