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亲王备了好酒与几道小菜,将皇帝迎进来坐在上首,笑道:“我这儿的酒席,不重名贵,酒是埋在梨花树下的玉泉酒,前几年带回来的。菜乃是拙荆自己下厨,没有御厨的好手艺,全当吃一顿家常菜。”
皇帝欣然道:“家常菜好,家常菜最难得。”
端亲王却不乐意了,“你早说,早说我就不来了。见天儿喂马,还以为能在大哥哥这里吃一顿好的,谁知道拿这些打发我!”
兄弟几个相视一笑,成明亦笑着,亲自取酒来斟,他眼中似乎有泪花,慨叹道:“当年大哥哥的席何等热闹,舒家老三、耗子、世家清俊们,冬天安上大颇黎窗,喝得面红耳赤,扬鞭骑马,吟诗作赋,扎进雪里头。如今就咱们几个了。”
皇帝说你可算了吧,“你不学无术,你妈有一句话夸你最好,别人读书你喂猪,喜欢搞时兴玩意儿,还吟诗作赋,当年大哥哥要结集,你的他都不好意思排进去。”
端亲王哼唧两声,幽怨地看着他,“哥子骂我不学无术,哥子别靠我。不知道是人品好,还是上驷院风水好,自打我到了那里,事儿办起来都顺利。绰奇是个嘴上没把儿的人,又精,又贪。他的罪证我熬几个大夜,在一堆马粪熏天里咬牙切齿地列了十二条。要是不能把他弹到姥姥家去,我就雇人拿马粪蛋子砸死他!”
皇帝笑了,“明儿朝上,你不必来,照旧在上驷院喂马。绰奇依附的是额讷,额讷一倒,绰奇只是个虚架子。他们的底细,我与大哥哥这半年,已经摸得大差不差,明日且与大哥哥唱一出戏,先办掉额讷,再来办绰奇。”
之前忍了那么久,托、鄂两家骄纵擅权,逼到皇帝眼前,也不能怨,不能怒。一时的忍耐要换来的是长久的干净与安泰,费劲心血下了每一个字,做一个又一个戏,周全,权衡,不想打草惊蛇,如今到了收尾的前夕,堵死最后一个气眼,换来满盘江山。
纵然满怀荆棘,总算天明可待。
好在虽然昔日少年们如今零落,这世间总还有人心怀炽热,纵然有算计,纵然有龃龉,有无数辛酸、误解与委屈,他们都满怀期待与热忱,期盼着海晏河清,期盼一个崭新的承平世界。
荣亲王向来不自苦,他高高举起酒杯,敬皇帝,亦向端亲王,“筹谋了这么久,尽在明日,今日把盏,是为迎春。”
“是为迎春。”
小端亲王喝得一身酒气,跟皇帝勾肩搭背,打着酒嗝赖着皇帝,满脚乱蹬,蹬到门口。
皇帝将将扶住他,细细嘱咐他跟前的不换,“你主子喝醉了,路上泥泞,你们跟前的人万要仔细,到府上打发人进宫来传消息。别在太福金跟前乱说话,教老人家忧心。”
不换连连说是,要来扶端亲王,成明却一把打开他的手,哆哆嗦嗦地站稳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一支金钗来。
他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托起,将金钗送到皇帝手里。
“如果事成,请替我将这金钗,转交给错错吧。”
皇帝愕然看着他。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她额捏的。哥子,无论如何,请照顾好错错。已经让她伤心过一次,就不要让她伤心第二次了。”
皇帝却没有收,他的话音里有散淡的寥落,笑着说,“你亲自交给她吧。”
辰正时分,皇帝御太和门视朝。
满堂朱紫俨俨,在山呼万岁中跪倒,大殿之上但闻衣袍窸窣。这里是帝国的枢纽,所有的赏罚、刑狱、颁诏,都自此而出。八方六合,俱归于一。
君王南面,臣子执笏。缉熙敬止,日监在兹。
荣亲王出列,高声奏道,“臣要参辅政大臣额讷,结党营私久蓄异志,共列罪状三十七项,恭呈御览。”
皇帝身边的执事监将荣亲王托着的奏折取下,躬身递给皇帝。额讷却并不慌张,坦然出列,朝上行礼,“奴才托奇楚氏,世代为国尽忠,不敢有二。荣亲王今日要不明不白地就来奏奴才,奴才忧愤难当,悚惶不已。”
皇帝将折子重重一撂,冷然望下去,“给他看看。”
额讷接过,却笑了,当着朝臣朗声念,“引用奸党、聚货养奸、残害忠良、占用国家盐税、收受贿赂任人唯亲……”他边念,底下群臣便跟着议论纷纷,有发笑的,有窃窃私语的,他环视一遭,举起手中的奏章,朗声质问,“荣亲王真是太高看我,三十七条罪目,一百一十条罪行,真是骂得奴才体无完肤,颜面尽失!”
荣亲王冷笑道,“还请额大人仔细看看,一百一十条哪一条冤了你?人证物证俱在,额大人但凡有一条有异议,还请明言,咱们在‘正大光明’下对证,而非矢口否认,强作苦情,博人怜悯。”
额讷说好,“殿下说我收受贿赂任人唯亲,收广东总督克书三百二十八万两白银。请问是从何而来?”
荣亲王拱手回道:“额讷名下几处田庄,的确毫无异样。但臣查得盛京钱华、金兴等人,他们只是地方小官,年俸不过四十两,何来如此多巨额田庄银两?仔细探访后,才发现这些人都有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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