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祝缨故意排挤冼敬等人的子弟,但做皇帝亲卫,需要父祖官阶达到一定的高度。而王云鹤走后,冼敬一系的人几乎没有达到这样高度的,且他们的子弟都以读书、科举为要,间或互相举荐,走的便不是这一条路子。
名单逐一落实,最后一个名额落定,皇帝又手书——召温岳带兵入京。
旨意一下,郑府门人又是一番弹冠相庆,祝缨没有去郑府,而是回到自己家,与自己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席间,苏喆没有忌讳地问道:“阿翁,您这是要相帮郑相公了吗?那怎么不去他们家?等他们来请吗?还是?”
祝缨摇了摇头:“我是不想朝廷再乱下去了,郑相公是恰好路过,受到了好处而已。”
赵苏道:“只怕冼詹事不这么想。”
祝缨道:“他随便吧。凡一新政,想要成功,哪有那么容易的?总不能他指点江山,说一个‘新’字,高呼一声‘大义’别人便要冲锋陷阵,为他奉献一切吧?
我敬重王相公,是因为王相公自己做了,而不是因为王相公说了什么。冼敬起先是做过一些事的,所以我才与他同行一程。如今他陷入迷障,难道咱们也要陪着他一块儿迷路吗?
王相公故去,我所怨恨的不是郑熹。
世上总有一些人,微贱之时慷慨激昂,也肯抛洒热血,到得后来有了名声利益,便面目可憎了起来,变成了他起初厌恶的人一样的嘴脸。温岳替代了温岳,冼敬也杀死了冼敬。
咱们都要自省,不要变得嘴脸难看才好。”
一提到王云鹤,大家都放下了筷子,这一天的剩饭特别多。
……
冼敬这两天不免着急上火,余清泉被贬之后,他的府里也没少了读书人进出。这些人或年轻气盛,或一腔报负,都集聚在他的周围。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您还说祝缨持正公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权贵门下客。”
冼敬道:“不可直呼其名。”
书生道:“他绝非纯臣,自他入京,南人势力大涨,您知道吗?南方来的贡士,经他之手得官者不下百数!有晋升迟滞者,不须开口,凡经他手核查,谓勤勉称职,便为说项。南人称之为‘菩萨’。在京南士拜二神仙,拜完文昌帝君,再去拜菩萨以为指代。难道不是结党吗?
他又与陈、施勾连……”
“够了!”冼敬大声打断了他,“你是什么人,却来指责大臣!”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道:“说得倒也不算错呢。”
他穿着更服,但从捋须,掸袖,饮茶的动作上看,必是一位官员。这便是所谓“挂相”,容易被人看出职业、身份。这样的人,“微服私访”是很难查出实情的。
冼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是,收敛一些吧。险些与柴令远打起来!”
中年男子微笑道:“终究是他冲动打了旁人,罢了官,我还好好的。纨绔子弟,倚仗祖荫,不过如此!祝尚书一味维护他们,终究是落了下乘。还是杨祭酒,雷厉风行,国子监风气一新。兄长,不如拜访一下祭酒。”
原来,此人便是与柴令远争执的那个礼部郎中,也是冼敬的弟弟。他与柴令远吵得火起,柴令远陷进去打人,他反而走脱了出来,降职的人里没有他。
冼敬心道:还真是叫驴!我不如杨祭酒,但愿杨祭酒的学生里,能有可造之材吧。
要去拜访一下杨祭酒了。
中年男子正在说年轻书生:“年轻人,莫要冲动,一冲动就反落入别人的圈套了,要让别人暴怒、犯错。”
年轻书生唇角一翘,终于忍不住道:“郑衍为何会被告?”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品味话中之意:“难道是你?”
书生笑了,很矜持。
冼敬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晚,就要宵禁了。陛下的病才好,都收敛些,不要事生非。”
……——
冼敬以为,他警告之后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不想次日,礼部郎中冼玉京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次日,终于到了皇帝露面的朝会了。
这样的朝会,照例不会当面汇报什么复杂的事项,重大事项都已写成奏本,经政事堂筛选上呈了。大家舞拜毕,窦朋先报捷,再拣了几样已经安排好的小事拿出来奏给皇帝。在朝上简要地讨论一下,走个形式便退朝了。
这一天,皇帝准备听杨静给皇太子讲授经义。其他人渐渐散去,杜世恩落后两步,喊住了祝缨,两人低头说了几句。
便在此时,冼玉京笑嘻嘻的指着二人对周围的同僚说:“瞧他两个都得陛下信重,可谓‘双璧’。”
此言一出,有两三个人陪同他发出哄笑,戏弄之意毫不掩饰。周围的人听到之后面色大变,都不敢附和,脚尖更是转了个方向,绕着他们走。将他们两三个人闪开,以这几人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陈萌出宫之后,还有京兆府的事务要办,因此走的较快。冼玉京的话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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