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华年在心底鹦鹉学舌似的念起这个称呼,他曾以为那是一个粉饰太平的词汇,当下才真正感受到丈夫的凉薄。若说之前郑鸣铎忘记改口是无心之失,现下又未免太刻意了,他忍不住心想。
“白云是我一手带大的,没有必要的话,减少和他的接触。”郑鸣铎侧身交代,步子已然是要离开的意思。
“好,我不会太干涉他的生活。”华年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抽离,应道。
“今天就与我回郑家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交给下人去祖宅那边取。”郑鸣铎本是奔着大厅的门口走,忽想到华年在家里的处境,不想过门的男妻再丢了郑家的脸面,便提前打了招呼。
其实华年是最能察言观色的,从众星捧月沦落到丢入旁支的经历不是一般人能够体验的,虽然没有在物质上缺斤少两的克扣,淬了毒的刀子可是能通过嘴巴去戳人心窝子。他怎么会给本就对他不甚上心的丈夫添麻烦呢,只是郑鸣铎了解太少,也不愿真的为他侧目几分。
华年是和郑鸣铎错开时间回到展厅的,彼时人群散了不少,只剩下些和郑家生意往来密切的。那个在化妆间童言童语的小男孩似乎是郑鸣铎母亲那边的亲属,如今还没有离开。那身小西装褪了去,露出白色的内衬,手里正捧着一沓厚厚的红包。他整个人窝在高大的椅子上,百般聊赖地晃着小腿,小嘴开开合合,似乎是交代着什么。
视线右移,华年见到意料之外的身影。郑白云顶着一张笑脸与他交流,侧耳倾听着小男孩一段接着一段的话语。在小不点儿的指挥下够到了餐架最高处的甜点。其实用够并不准确,因为对于他的身高体长来说,这个动作可谓是轻飘飘。长臂伸展,别着精致宝石的衬衫袖口抖露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餐盘,姿态优雅风度。
这样看来,倒并不像是一个指哪儿打哪儿,理该有些憨气的狗了。
白云许是很喜欢小孩子,眼睛专注地盯着小不点的脸,裤线处落着的左手轻微颤动,华年不无合理的猜测,那曾酝酿过一个宠溺的抚摸,但是被白云压下去了。大狗关切地看着对方的反应,有些过于郑重地蹲下身子,骑士跪地递上了食物。这样虽然勉强达成了平视,但结果却显然不是白云想要的。
小孩子的脸上没有感激,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自我安慰的善意,他吐着舌头做着鬼脸,满不在乎的承认了自己的戏弄,他拖长着声音嚷道:“我——才——不——吃——你——拿——的!”
恶作剧奏效的兴致推着他做了进一步动作,沾着奶油的手指戳在郑白云有些呆愣的脸,甚至剐蹭到大狗因为饮酒透着玫色的嘴唇。
华年看着郑白云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去,垂落的白色眼睫遮挡住窥探观察的视线,被小鬼闹了一通的大狗没有生气,也没有露出什么委屈的神色,只是迷茫地后仰,躲开小鬼对甜点的糟蹋。
“这是用来吃的。”白云底气不足地解释着自己的躲闪,和初次见面呼唤华年“夫人”的调子有了很大偏差,带着饮酒后的低哑,吐息轻缓,慢条斯理的讲话,他竟然想和人讲道理。
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哪里有心情顾及他人的感受呢?更何况郑白云根本算不上是人。被灌输的傲慢让他甚至想打翻餐盘,以此来教训对自己说教的白云。
华年看着小男孩儿骄矜的模样,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潜藏的台词——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掺杂着恶意的折腾,却让华年忍俊不禁。错以为郑白云众星捧月自己好像更可笑一点。带给自己羞耻的那个人,却又是别人可以轻易羞辱的。
一个不完整的、讽刺的闭环。
华年以为自己可以从这场闹剧中退场了,他并不想掺合进去去做什么是非的评判,但被白云的不卑不亢惹恼了的小男孩,却率先发现了角落里的他。
视线交接,小鬼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肉嘟嘟的小脸堆着笑意,迈着小萝卜腿跑向华年,干净的那只手抓住了青年的尾指。
“大哥哥!我找了你好久哦,你去哪啦?”他热切地晃了晃,抿着嘴冲华年笑。
“出去见哥哥的家人了啊。”华年瞥了一眼沉默的大狗,装作都不知道的样子,温柔款款地给小男孩答复。
“这样啊,其实我还没和你说,以后我们也会常见面的。”小男孩天然对模样好看的人有好感,黑白分明的眼盈盈映着华年的脸。
“那很好啊,我之前还遗憾以后见不到你呢。”华年点了点头,即便是小朋友也给到了尊重,他并没有把孩童说的话多么当回事,只是场面话罢了。
“我看着他端的甜点是给你的吧,怎么没有吃呢?”这让小朋友乱了阵脚,磕磕巴巴的编出个不靠谱的理由。“我……我吃饱了。”
华年脸上的笑淡了几分,这孩子的行为举止并不像是个有教养的,不是此番多接触还是要叫他在化妆室里嘴甜的样子给唬住了。他并不想戳穿这拙劣的谎言,却听小孩子欲盖弥彰的说了好一段话。
“你不要告诉我妈妈,我被白云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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