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雾。坐在轿里,潘尘色的心是忐忑不安的,虽然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一头青丝络成一个譬,金步摇随着轿子的晃动轻摇着,淡紫色的经绸衣衫上绣缀着点点黄花——美丽的潘尘色,端庄的潘尘色,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露出过多的情绪,只因为她是潘尘色,是潘家的子女。轿子走得不算快,在这种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的大雾里,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已经相当下易。只因为她要去见的人是她的丈夫,所以,就算天还没亮,就算天有大雾,她还是去了,去见那个两天没有回家的丈夫。丈夫啊想到这个名词,她微微苦笑了。怎能不苦笑呢?对于她来说,丈夫这个人,就真的只是一个名词而已。多么可悲,她潘尘色是全城最美的女子,但却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的丈夫。更加可悲的是,她明知道丈夫不爱她,却偏偏又恨不起那个夺去她丈夫所有爱怜的女人,只因为那个人曾是她惟一的、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成人之美;所以,她替他们掩饰;所以,她只有心伤,一个人心伤。‘小姐,小姐!”丫环可儿在轿外轻唤,唤回了出神的潘尘色。连忙整理好心绪,潘尘色轻问:‘到了吗?”还没待可儿回答,她就知道是到了,因为轿子已经停下来。可儿掀起轿帘,尘色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出了轿,然后她听见可儿的声音:“姑爷。”潘尘色站在一个小小四合院的中间,一名男子快步走向她们,虽然看不清身形,但她知道他就是蓝景严,她的丈夫。失踪两天的蓝景严站在她的面前,一脸憔悴和哀伤“尘色”“她怎样了?”她微微蹩眉,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在她印象里,蓝景严从来都是冷静而沉稳的,正是她心仪的“她快不行了’篮景严说。虽然看不清楚,但地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深吸一口气,潘尘色越过他,快步走进内室。简陋的房舍,简陋的家具,潘尘色的心微微一痛。她待目光转向床上的那个女子,沙晓玲,那个清秀稚气的女子,如今却是一脸苍白,一脸死气。“尘色”沙晓玲看见潘尘色,原本黯然的眸子突然亮起来。她想伸出手,却发现自己已没有了一点力气。潘尘色上前,轻轻握住了那只手“我在。”
“对不起尘色,对不起”泪水从沙晓玲的眼中涌出,原本她们是多么要好,多么亲密的姐妹啊。可惜,可惜时间永远不能回头,而且就算回头,她也仍然放不开蓝景严现在还要说什么对不起,还用得着说什么对不起吗?潘尘色的心在呐喊,但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摇头“我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谁叫蓝景严和沙晓玲认识在先,谁叫真正相爱的人是他们两个呢?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两个人,却偏偏是伤她最重的两个人。潘尘色眼中的痛苦也刺痛了沙晓玲。她也知道,潘尘色有多么寂寞,多么善良,可是她还是自私地伤害了她,而且,现在还得继续伤害她。非她所愿,但是,潘尘色却是她除景严外惟一信任的人了啊就让她再自私一次吧“尘色,我求你,求你答应我一件事”用尽最后的力气,沙晓玲紧抓住潘尘色的手“孩子,我的孩子,求你替我照顾他”她目光向左移,望着内侧正酣然沉睡的男婴,泪水又落了下来。她的孩儿啊永远永远,她都没办法亲自照顾他了,谁叫她夺去了别人应有的幸福呢?潘尘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床内的男婴。在沙晓玲目光的恳求下,她将男婴抱起来放在沙晓玲的怀里。“我答应你。”没有任何犹豫,她许下了自己的诺言“我将尽我之力照顾他,将他视为我的孩子一样。”沙晓玲笑了。她就知道,潘尘色一定会答应她的。最了解播尘色的人,是她沙晓玲啊,一直都是的“要是还有来世我要做你的姐姐”爱护她,守候她,将所有的情都还给她“景严”沙晓玲能感觉到,离去的时间马上就要来临了。她看着这生最爱的男子倾身上来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不舍呵尚未离别,就已不舍。“景严,尘色你们两个,都要坚强,要幸福”她不会说出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因为一旦说出口,就是对他们三个人感情的玷污。但是,她衷心希望他们两个幸福“答应我,一定要幸福”这一生,离去的时候,有了他们两人的陪伴,还有爱儿在身边,她也是幸福的人,是吧?感觉到握着的手已无力垂下,潘尘色缓缓闭上了眼。半晌后,她睁开眼,眼神中满是疲惫及哀伤。旁边,蓝景严仍然握着沙晓玲的手,头靠着她的身子,没有撕心裂肺地痛哭,也停止了无助绝望的发颤,他只是木愣愣地望着沙晓玲仿若睡熟的面孔,眼中什么神采也没有。潘尘色不禁打了一个颤——死去的人;不仅仅是晓玲。也是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就有了这样一个认知:蓝景严的灵魂,已经追随他所爱的人而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叫蓝景严的躯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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