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黑的,他的侧脸宛如浮在黑丝绒上,如此专注,唇自然地抿着。
“斐然哥哥……你戴眼镜看吧。”
说着话时,她已经挨近了他一步,先是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继而在向斐然抬过脸时,也将面庞转了过去。
他的衬衣领间夹着一枚半框眼镜,是他平日以备不时之需的。
商明宝注视他的双眼,将那枚眼镜轻巧地抽了出来。呼吸那么近,香气快要浸染他的衣领。
“我帮你戴。”
向斐然没说话,薄唇依然抿着,但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商明宝折开了两边镜腿,保持着与他挨得那么近的姿势,暧昧中,她却语声轻而沉稳:“你上次说我用我们的过去来供养灵感,我否认不了,但这句话应该是另一种表达,‘如果没有我们的过去,我的作品呈现的就不会是这个样子’。shena是我真正敬佩的老师,当初她要我找到自己的生命力和坚定要表达的东西,我茫然了很久。shena说我太圆满了,对人生无欲无求,所以表达的东西总是不温不火,只是美丽,但没有力量。即使是在矿区和准备在纽约第五大道投放的作品,如今看也很浅薄,只是对自然色彩和形状的致敬。
过去一年,我一直在沉淀、找寻。
我记得你分享给我的诗句,威廉·布莱克的,‘有些人看到一棵树,会感动得留下眼泪,可是在其他人的心目中,那只是一棵拦路树罢了。’
给我的植物注入泪水与希望的,是斐然哥哥你。我的品牌叫「g」,不是明宝的明,是希望永远看清自己的‘明’。爷爷为我们取名字时,男孩子是耳朵旁,所以大哥叫商邵,小哥哥叫商陆,刚好左右耳朵,我和姐姐们的中间字则是‘明’。爷爷说,兼听则明,一个人能明白自己,明白他人,明白爱,明白理想、事业、婚姻,是幸运的事,也是很难的功课。这些年,我和小哥哥、大哥都相继走进过迷雾和窠臼里,可是谁的经验都无法使另一个人少走弯路。
这些作品,在每一笔画下的线条,每一粒镶嵌的宝石上,我总能看到这些花朵与树木的泪水,也许是悲伤的,也许是美好的。没有你,花只是花。我看明了自己的内心。斐然哥哥,”
商明宝仰着脖颈,脸上如此澄澈、明亮,“请你也看明我吧。”
她微微踮脚,两手举起,将那副眼镜轻巧而稳当地推到了他的鼻梁上。
那天回去的路很黑, 因为村道上并无路灯,只靠两盏车前灯破开黑暗,才七点多的光景, 给人给深夜之感。
车后座横着插入了那幅精雕细琢的植物画, 外面覆着塑料气泡垫,画框的四个角用泡沫纸仔细缠裹。
这是他们合力包起来。佣人都不在,商明宝从杂物间翻找出这些工具,由她扶着画,向斐然一层一层地缠着, 贴上胶带。他做这些很细致,慢条斯理而流畅, 而她也配合默契。打包好, 一起放进那台奔驰车。
“好像超了一点?”
“不会。”
虽然笃定不会, 但关车门时还是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
他们一起做了一顿晚饭, 很难吃。
商明宝了解他的时间管理,他说给一个下午便不会多送一个夜晚,晚上多半安排了别的事情, 因此也没有作他会吃留下用晚餐的准备。五点多时,忽然福至心灵, 问:“你中饭没吃,饿吗?”
向斐然倒也不撒谎:“饿。”
因为他早饭也没吃, 除了一杯美式——假如这也算是进食的话。
商明宝跟他面面相觑半天:“家里真没留佣人……也没有外卖。”
他们开了冰箱。食材当然很多, 但超出了向斐然处理的能耐,最后找出了两片牛排, 几根芦笋,几朵口蘑和一个西红柿。
如果向博的智识是一步登天的话, 那么下厨就是他永恒挂零的功课。
商明宝坐在岛台边的高脚椅上,看着他淡定地拧开火,用金属夹将牛排娴熟翻面,还以为他有了长足的进步。直到将这块澳洲9等级的牛排放进嘴里咀嚼半天后,她艰难下咽,懵懵的:“我记得你喜欢五分熟的。”
向斐然动作一顿,面不改色:“改了,现在喜欢全熟。”
不会下厨的人对食材的熟度往往有一种不自信,总担心东西没熟,于是最后端上来的永远是一份过熟的东西。
爱如烹鲜。
而向斐然对食物有极高的忍耐力,只要不是有毒的,都行——偶尔,微毒的也行,比如天南星科的某些果实,以及炸蒲公英。对于炸蒲公英,他认为和高端日料店的炸天妇罗没有区别。
商明宝默默地吃着,正如暑假露营时默默地吃他煮的白水面。那时也过熟了,面软得筷子一夹就断。在纽约和波士顿的那几年,他们只在西五十六街的公寓开过几次火,不是触发烟雾报警器就是黑暗得让人不忍下筷。
比较起来,这居然是向斐然较为成功的一次。
“交往六年,这是第五次吃到你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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