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元日,长安下了雪,雪花直落到夜半。次日聂长安从母亲和继父家回到裴宅时,院中雪深已逾一拃,随便一踩,脚踝就要陷进雪里。
仆婢不会散漫到连道路上的积雪都不清扫。这该是由于主人的吩咐。
散漫的主人正在西园花厅。他找了过去,见裴慎伏在窗口,胳膊搭到窗外,指间夹着一条冰挂,在础台上的雪里随手划来划去。听见他踏雪而来的脚步声,稍微抬了下眼,说:“回来啦。好久不见。”
他站在窗下,疑惑地看着裴慎。
裴慎笑起来:“虽然只三天,可中间隔了一个年啊。”
聂长安反应过来,向裴慎拜贺新年。裴慎答道:“不用拜!——你也过年好。进来吗?”
裴慎扔掉冰挂,伸出手去,意思是邀请他翻窗户。聂长安从命握住那只手,跳了进去,松开手后问:“关窗户么?”
“你冷吗?——那就不关了。外边空气新鲜。”
聂长安确实不觉得冷,但裴慎的手已经凉透了。他提醒道:“你是不是需要加件衣服?”
“好吧好吧。”裴慎把落到座位上的大氅拽到了身上,活动了下肩膀,“坐。你带的什么东西?”
裴慎问出来,聂长安顿时松了口气,将木盒放在窗台上:“家母让我给将军带了一盒饼。”
“啊?谢谢?”裴慎问,“能吃吗?”
“是家母做的,别人都说好吃。”
“甜的咸的?”裴慎边说边开了盒盖,取出一个细看。这饼做得精巧,表面有花纹,每个不比馄饨大多少。
“都有。”聂长安辨认花纹,说,“这个是胡桃瓤的。热着吃更好吃。”
“嗯,晚上可以蒸了吃。”裴慎将饼放回去,扣上盒盖推在一边。
聂娘子听闻他近日担任将军的警卫,给他预备了伴手礼,因为想来将军府上不会缺东西,所以只是自家做的别致吃食,又叮嘱他送出去时机灵点,不能“这是礼物,请你收下”。
固然裴将军功绩足以青史留名,在聂娘子那里却只是面目模糊无名氏。聂长安也没多讲裴慎的事迹作风,任母亲以为他这次职位调动是为了刷资历,还嘱咐他在上级面前好好表现。
聂长安在对面的胡椅上坐下,脚下有雪水融化开,过阵子才被炉火的热气蒸干。他没能坐多久,很快就听到通报:有客到访。
裴慎自己很少出门做客,必不可免的拜年也只是遣人投刺飞帖,但他这些年来的下属为数不少,逢年过节,总要到他这里走个过场。旧日偏裨如今已经冠盖相望,见了他还是拜倒下去,却因为今时家中不同往日军中,裴慎不好安坐受礼,非得作势拉一拉,于是两下都一番折腾。
裴慎自从解职归家,几乎绝口不言政局兵事,与客人见面,便不剩什么谈资。客套话讲一圈,对方也就识趣告辞。
裴慎目送客人踩着雪地离去,回头对聂长安说:“我最近观察到,如果屋里足够冷,来人就坐不住,能省下彼此不少时间。”
他说着往椅背里用力一靠,聂长安问:“你背上的伤——”
“没事了,”裴慎说,“这都多久了,早该好利落了。”
这座花厅平常极少动用,没怎么经营过,打通的三间厅内只有素墙环绕几件木器,显得特别空旷。今日户外天清风肃,茫茫雪光反射进来,堪称虚室生白。裴慎闭目靠在椅中,那雪光也映照在了他脸上。
不过他也没能闭目养神多久,就又该打起精神应对下一个旧识了。
裴慎不欲谈论正事,却终究有客人提及朝堂。近期朝堂焦点是西南的边境争端,皇帝在军中提拔重用起来的几位后起之秀都倾向动兵,而且对虞朝和苏毗中间羌族部落的骑墙行为颇不满,很想杀鸡儆猴一下。目前皇帝属意派一名亲信前去巡边,实地视察后再做定夺。安排已经定得差不多,大约开春就要出发。
“羽林军的辛楚材吗?”裴慎从窗边转过脸,挑起一边的眉毛,重复了遍人选名字,却未加以评论,最后道,“希望都顺利。”
终于应付完这些,院里积雪也泥泞不堪,时间已经入夜。裴慎难得显出两分倦意,叫厨房把晚饭就开在花厅里。没等到正餐上来,先匆忙喝了盅热汤润喉,又夹起一个聂长安带来的小馅饼。
聂长安注意看他表情,果不其然,馅饼入口后,裴慎面容舒展了开来,眼睛也亮了。
“真的好吃。”他挺高兴地说,“你也吃。”
“给你带的。”
“那我请你吃?”
聂长安便不再谢绝,拿起了筷子。
裴慎边在食盒里翻检边说:“这个好像是夹肉脯的……哎,这种饼市面上有卖吗?”
得到否定答案后,裴慎意颇怅然,又问:“你会做吗?”
“不会。”聂长安承认,然后补充道,“可以试着学。”
“这倒不必!”裴慎立刻说,“说起来,令堂厨艺是全都这么高明的吗?”
“是。”聂长安毫不谦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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