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漫长的沉默,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好像这个原本吉祥明媚的早晨,一下子变得惨淡昏暗。
“微臣-遵旨。”许久,赵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朕有些乏了,皇弟退下吧。”他摆了摆手,走到大殿的前面,朝宣德门前望去,恍入眼底的是此刻惨白一片的天空,他似乎开始怀疑,这些瑞鹤是否刚才真的盘旋于祥云之下,还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微臣告退。”赵柘拱手退出,皇帝没有再看他。
赵佶重新坐回案前,他欲伸手去重拾笔山上那支墨迹已经微干的湘妃紫毫,可觉得好不容易打起的一些精神,此刻又消失殆尽。他端详着画卷上那一只只姿态各异,展翅闲翔的白鹤,他多想化身为他们其中的一只,腾飞而上,离开这皇宫,飞到宣德门之外,飞离这开封城,飞离他父亲和兄弟留给他的这一整个正在宏大和繁华中渐渐凋零的帝国。
他想起了刚才赵柘的一番话,它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又是那么熟悉。因为不久之前,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此人是神宗哲宗时期的熙宁进士,历经三朝,如今的枢密院知事邓洵武。他当时也建议皇帝放弃中庸政策,坚定支持新政派或保守派当中的一方。而邓洵武建议的是继承宋神宗时期变法图强的政策,即支持新政派。赵佶当时觉得他说得在理,可是要下此决心,便要承担起新政失败和被后世所弊诟的风险,谈何容易。而邓家,除了邓洵武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之外,他的儿子也在朝为官。邓家,还有另一层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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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天街龙津桥边的t邓宅,是神宗赐给当年参与编撰史书的侍郎邓洵武的宅第。哲宗年间,宅院年久失修,邓洵武的儿子侍郎作提举官邓雍便遣人监修老宅。元祐五年,时近冬至,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这日,邓雍刚下朝得闲,便去了老宅,想看看修葺进度。
这座宅院虽然算不上极尽奢华,但府中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辉映青松翠柏;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也算颇符合文人气质。迈入前厅,两边抄手游廊,当中设穿堂,连着三间厅,厅后便是正房大院,屋顶和墙桅皆雕梁画栋。木匠和打杂仆人们穿行期间,空气中还弥散着冬日里的潮湿混合着新鲜黄花梨木屑的气息。邓雍看着进度,还有个把月整个府邸也可以修缮一新了。
他在南面一处穿山游廊停下,看到一个小工正在给一扇新雕的镂空隔窗打磨,动作娴熟,这窗格中央,将要镶嵌的正是一小块各色玉石拼贴而就的琉璃宝瓶屏风。只见那小工小心地将屏风从下而上嵌入刚打磨好的镂空隔窗之中,左手一插一扶,右手将剩下的一块窗格对准榫卯一扣一敲,便丝毫不差地装拼了进去。他看看位置妥贴,随手便拿起案上的一块绢布往屏风上来回擦拭,一扇雕画屏风格窗就制作完成了。
邓雍的目光突然在他粗糙而黝黑的手上停住,他细看了一瞬,不对,这绢上怎么有画?他喊住那小工,一把将他手上的绢布展开摊在手里看。只见那绢上虽然已经褶皱,但依稀看得见画的是一幅浅绛山水。山峰巍峨,溪水潺潺,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再看那画者的笔触,树枝如蟹爪下垂,笔势雄健,水墨明洁,山石皴线向内卷曲,运笔圆滑,有云头勾卷之势。他心头一紧:这分明是前朝翰林待招郭熙之笔!
邓雍急问:“这绢布从何得来?”那小工见老爷骤然追问,吓得结结巴巴:“老…老爷,我也不知,都是宫里来的中使官大人给送来的,你看。”说着指了指门前走廊地下,“说这堆破绢是专门给我们擦填杂用。”邓雍快步走向那堆早已经被撕扯践踏得乱七八糟的绢布堆里,胡乱地又捡起几张来看,发现都是些旧画上扯下来的,其中有好几张都是郭熙亲笔。他又见前厅和穿堂忙忙碌碌的工人,有几个也正拿着这些画绢在擦拭桌几和栏杆。
他手里捡起几块郭熙的残画,往门口疾走,突然和一个刚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邓雍抬头一瞧,正是中使官王偌谦。邓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脱口问道:“王大人,这些堆在地上的画绢是从何而来?”
这位中使官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 回答说:“这些旧绢都是从内藏库堆积的废弃画卷那里弄来的呀。这些个卷子年代久远,又无人料理,于是宫人们就随意将他们当做绢布做清理擦抹之用。邓大人为何如此啊?”
“无人料理?你可知这些是先帝最喜欢的画手郭熙的亲笔?”邓雍激动道。
“哦?下官对画作并不精通。不过,郭待招的画嘛…你也知道,官家对他颇为鄙夷之词,早就没有人再珍视啦。宫人们随意处置,也情有可原。我看这绢布还是好好的,丢了怪可惜的,这才拿来度用。”
邓雍对名画鉴赏颇有见解,又与郭熙有私交。他看到如今的官家和宫人如此糟蹋这些昔日悬挂于宫殿最醒目位置的作品,颇为感伤。第二日一早,便奏明官家,希望能将翰林画院内依然收藏尚未被处理的郭熙画作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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