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既看得见荆公的安息之处,从此方向也可以眺望西南虔州,与你夫人遥遥相望,寒初能为你做的,也仅有这些了。”言罢,两行泪落在她的衣襟之上竟也不自知。天边已经泛白,月轮低垂,繁星明晦,她坐在墓边,借着些许的月色,从怀中掏出那本《元丰诒谋遗事》。
这本册子想来已经在这石棺之中被保存了二十多年,因为石棺密闭,所以除了书页隐隐泛黄之外,册页装帧都还完好。林寒初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只见里面满满写了许多旧事,看着笔迹,下笔沉着苍劲,但到了后面有些字迹显得潦草凌乱。
开头写道:余父都官公名益字损之,兄弟七人,虽非名门,却属官宦。幼随父辗转南北,行至江宁,宋之兴衰沥沥于目。父其志坚,轻富贵,重民生,无一毫利欲之汨,少壮至老死如一。余十七而孤,自有先大夫述。少时好读书,逮事王母者且十年,蚤岁为贫而仕……
“原来王安石自幼受其父亲影响,十七岁父亲去世后因为家境贫寒,要照顾家中妇孺而入仕。”林寒初边看边自言。开头的部分写的是王安石自己的一些生平,他幼年的时候悟性极高,恃才傲物,因为文章写得极好,因此得到了好友曾巩,还有当时的文豪欧阳修的举荐。随后他高中进士,出任签书淮南判官,继而又调任鄞县知县,他主持修筑堤堰,还把官谷借贷给百姓,秋后加息偿还,在当地颇得人心。之后,他再任舒州通判,被当时的宰相文彦博推荐给皇帝。不过他淡于名利,接二连三地拒绝推荐,直到宋仁宗嘉祐三年才进京述职。
林寒初翻了几页,赫然看到王安石记录的关于初识宋神宗时的情景,不由聚精会神起来。王安石名声在朝,神宗一即位就委任他为江宁府知府。几个月后,将王安石召入朝廷任翰林学士兼侍讲。熙宁元年四月,王安石进宫面圣,神宗直接了当地问他治理国家首先应当做什么事?
王安石恭谦“:官家,首先要选择推行政策的方法。”
神宗问“:爱卿觉得李唐太宗皇帝如何?”
“官家应当效法尧舜,何必要效法唐太宗呢?尧舜之道,简明扼要。但是后世学者不能通晓,才以为高不可及。”
神宗叹道:“爱卿这可说是责难于朕了,古往今来,能与尧舜相提并论的君主寥寥无几。以自顾微末之身,怕是无法映衬爱卿的一番良言美意。要成大业,唐太宗必得魏征,刘备必得诸葛亮相助,然后可以有所作为。朕仰赏爱卿才华,然爱卿可愿辅之,同济此道,助我大宋有朝一日重现尧舜之治?
熙宁二年王安石很快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神宗对王安石说“:人皆不能知卿,以为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
“经学可以用来治理世务,但是后世所谓学习经学的儒生读书人,大抵皆是些庸人,所以天下间就认为经学不可以施行于世务了。” 王安石笑答。
“那么试问爱卿,若要扭转大宋气运,先要施行什么政策呢?”
“变风俗,立法,为当务之急。”王安石斩钉截铁道。
神宗连连称是,不日设置三司条例司,任命王安石和知枢密院事陈升之共同掌管。从此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等法相继问世,称为新法,并派遣提举官四十多人,颁行新法于天下。林寒初虽然对这些法令略有耳闻,但并不熟知,可是看到这里神宗皇帝与荆公二人就此推行新政,熙宁变法如此雷厉风行实施所带来的新象之时,也不觉赶到心头一振。
又断断续续读了些王安石对新政的见解,林寒初只觉一知半解,突然又见册子上赫然提及了“淳夫”二字。她脑中一闪,淳夫?不就是郭熙的字吗?难道这里的内容和《早春图》有关?她心跳加快,不觉手心隐隐冒汗,迫切希望数月来萦绕心头的这些问题能在这本册子里找到答案。
只见这里写下了熙宁五年的一些记载。神宗下朝后在紫宸殿的后阁传召王安石,他入殿的时候看见偏殿内有一老者正在作画。这是王安石第一次见到郭熙郭淳夫,只见他年过七十,比自己大了近二旬,但身体健硕,目光炯炯。神宗见王安石前来,便一同召他入侧殿观画。
“介甫,你可知朕为何在重卿的画中,独钟淳夫之作?”
王安石看了一眼郭熙,他听到神宗提到自己,有一瞬稍稍停了停笔,但随即又继续作画。他垂首而答:“以臣之愚见,郭待招师李成,下笔如神,直抒胸臆,笔尽而意长。然安石不通丹青,无法道其妙处,原闻官家教诲。”
“爱卿本善书法,自古书画同源,何必过谦?”神宗捻须笑道,“来,介甫,你来看看郭爱卿的这幅《早春图》如何?”
王安石凑近一看,此画t是一幅大中堂,宽三尺,从桌面上长长垂到地下,足有五尺。只见画面中一处山涧溪口,野趣盎然,远处楼阁幽隐于云雾之间,三两行人如星罗般分布其间。老树横坳,冬去春来,大地复苏,山间浮动着氤氲雾气,确实不失为描绘山中萌动春意的上乘之作。郭熙运笔沉着,正凑近了往那画面左侧的山道上的一头驴背上添加了一个文士模样的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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