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道士分手后,何天亮与三立一路往回走。三立说:“刚才那个哥们儿我看是真心实意想和你一起干点事。你不干就不干,话说得太别扭,让人家热脸贴了个冷pi股,我看他有点不高兴。”其实何天亮也知道道士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他。在里面他出了那件事要不是何天亮帮了他,他肯定要被加刑,他还算记着何天亮的那点好处。何天亮跟道士都在机装车间干活。车间里老鼠多,乱跑乱咬无法无天。道士想出灭鼠高招,在铁板上通了电,又把从厨房要来的油渣撒在铁板上。于是,老鼠们上了大当,来一只死一只,来两只死一双,肉体和皮毛烧焦的恶臭弥漫在车间里,招得囚犯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来看道士给老鼠上电刑。道士见吸引了大伙来看热闹,正在得意,突然“啪”的一声巨响,配电盘里火花四溅,整个车间停了电,所有机器设备就像遭到电击的老鼠,抽搐一阵便无声无息了。当时车间正在组装一批外来加工的柴油小水泵,交货时间压得很急,二十四小时轮班不停机器。这下倒好,彻底停工了。管教闻讯赶来急得直跳脚。电工重装了配电盘,可是一送电就爆,死活送不上电。道士被又急又气的牛管教抽了两个大耳光,躲到一边不敢露面。何天亮告诉电工,肯定是哪儿短路了。电工说我也知道肯定有地方短路或者接地了,问题是到底啥地方短路接地了。何天亮当即要了摇表,到每台机器的电源端子前面摇,终于发现是一台进口车床的稳压电源短路。他从电工手里要来了工具,拆开稳压器的外壳,里面的漆包线烧成了一团焦炭。原来,道士给老鼠上电刑拉的电源是通过这台稳压器供的,电流过大,烧毁了稳压器。故障查清,管教和囚犯都傻眼了。机器烧了不说,不能按时交货,要赔偿客户损失,管教和囚犯的奖金都得归零,而且从今往后人家也不会再委托他们加工活儿,等于断了监狱的一条财路。问题如此严重,脾气暴躁的牛管教跺着脚骂道士,从他妈一直骂到他姥姥的姥姥,声称一定要以破坏生产的罪名给“狗日的”加几年刑。脾气温和的王管教也急了,当场宣布谁能修好这个洋玩意儿奖励一百元,还要记功一次。一百块钱奖金的诱惑力远远不如记一次功,因为犯人减刑最有效的筹码就是记功。然而,囚犯们谁也不敢贸然出头,没有金刚钻,谁敢揽这个瓷器活?弄砸了,别说奖金记功,说不准还会扩大事故给道士当了垫背的。何天亮蹲下去仔细研究了一番洋机器的稳压电源,发现其内部结构跟国产货没多大区别,只不过外壳子做得精致些,内脏烧得一塌糊涂,也看不出比国产的好在哪里。他对王管教说:“我来修,修好了我也不要奖金、记功,道士的刑就不要加了,他也是好心,想消灭车间的老鼠。”他知道道士的刑期再有一年就满了。躲在一旁的道士听了他的话当时就蹲到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要是我修不好,该咋处置就咋处置。”见两个管教犹豫不决,他就又加了一句。王管教说:“你放开手脚干,别分心,就按你说的办。”牛管教也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弄不成也怪不到你身上。赶快弄,还等啥哩。”他们发了话,何天亮心里有了底。他熟练地把稳压电源的机芯拆了下来,要来卡尺测了线圈的直径,又测了线的粗细,算出线圈的匝数。又用万用表测量了漆包线的电阻值。然后计算了线的长度和规格,写在纸上吩咐管教去按规格找漆包线。牛管教接了纸条心急火燎地跑了。何天亮把绕线圈的线架从机器上拆了下来,又用铁丝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绕线柱。做好了这一切,牛管教也跑得气喘吁吁地将漆包线找来了。何天亮一圈一圈仔细把线圈绕好,又用万用表和摇表测试了一遍,就把新线圈装了上去。按说还应该进行耐压试验,但监狱里没有那个技术和设备条件,到底能不能承受电压,何天亮心里也没数,在这种时候只好撞大运了。“你合上闸试试。”他吩咐电工。电工迟疑不决地看看王管教,又看看牛管教,怕万一又跳闸烧了设备自己跟着背黑锅。王管教挥挥手:“合上试试!”电工战战兢兢地合上了电闸,灯亮了,又按了几台机器的开关,机器轰轰隆隆运转起来。何天亮亲手按下了他刚刚修好的这台机器的开关,机床大梦初醒似的哼了一声开始转动。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敢欢呼,却也一个个欣喜万分。管教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过后,道士被关了一周小号了事,没有给他加刑。王管教说话算数,给何天亮报了功,还发了一百块钱的奖金。何天亮一边走,一边给三立讲他帮道士消灾解难的往事。三立说:“那你算他的救命恩人啊,他绝对不会坏你。你怎么还不相信他,放着那么好的事不干?”何天亮踢开了一只碍脚的空可乐罐子:“我不是不相信他,是他说的那事根本就不可能。你想想,如今这世道,全国人民都经商,剩下一亿正商量;全国人民都在倒,还有一亿在思考。全国人民都跟疯了似的挖社会捞钱,一个个都红了眼,挣钱的道上人都挤满了,哪里还有好挣的钱?他朋友的车肯定不是好来的,非偷即盗,不然哪来那么多便宜汽车?你别以为我们蹲在监狱里外面的啥都不知道,其实我们清楚得很,甚至比外面的人还清楚,旁观者清嘛。”三立还不死心,说:“要不我们先试试,真的发现车的来路不明就歇手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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