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每年上映的电影少说几百部,还有那些不会在院线播的小成本片子,怎么可能每一部都好看?最后能留在影史的又有多少?能留在看过的观众的心里的又有多少?”
“……嗯。”
“我不喜欢你讨论意义的时候的口气,你好像总是觉得没有意义的东西就不必存在一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对于我能掌握的东西而言,如果它真的那么无谓的话……我想等到能够阐明意义的时候再继续,可是人生没有暂停键。”
“在电影院看电影不也没有暂停键吗?你都看了些什么啊。”
林水川缩回座椅上,躺在靠垫上。荧幕上的人已经打起来了,刀光剑影,暗器弓箭,黄沙滚滚,埋了所有无处可归的尸骨。他注视着屏幕,早已知晓接下来的发展,所以这些激动人心的剧情在他看来,仿若无物。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端也忽然有点乐,幸灾乐祸地回答道:“‘总是这样’。你长大了更惨,这一周你加班了三天,都是已经回家了突然又有邮件要处理,我记得上两周你还有个应酬,回来累得倒头就睡。”
“你怎么不说点好的安慰一下我?”林水川往椅背的一侧偏了偏头,双腿伸得很直,顶到了前面的椅背。
“我咋知道你觉得什么算好的?”
“至少肯定不是这样的吧。”
“你看吧,你都过成这样了,还在活着,这不算好的吗?”
“一点不觉得哦。”林水川又往旁边偏了些,脑袋恰好搭在端也的肩头。
端也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心脏血液鼓动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可辨,他忽然开始想念林水川,不是身旁这个陌生的少年,而是那个会睡在他身边,也会在他身边醒来的林水川。他们的过往竟然已经这样重,重到他无法接受从头开始。
他想说几句垃圾话,他甚至想性骚扰一下林水川,这种感觉在瞬间变得十分强烈,越是觉得如此不可以,他就越是跃跃欲试。该怎么说呢?要不就跟林水川暗示一下,以后你变成男同性恋了……哎,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孩来说会不会太过刺激?总觉得很罪恶怎么回事……
“喂……”
端也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旁边的林水川已经睡着了。他睡在端也的肩头,呼吸平稳,荧幕反射了某瞬的强光,光芒在他的脸上贴了一下就离开,时间短暂,却够端也看到林水川疲惫的睫毛在轻颤。
端也无话可说,他伸手扶了一下林水川,让少年隔着电影座位的把手也能靠住自己,不至于滑下去。电影院的设计不算合理,或许是因为从未考虑过真正座无虚席的可能,一旦不挺直腰,最后一排能看到的就只剩下四分之三个屏幕。他看不到字幕,只能听到人物在慷慨激昂地念着什么对白。
他并不真正了解林水川在烦恼什么,也不知道在许多年后,林水川是否找到了足够回答十六岁的自己的答案。
但他知道,林水川找到了他,或者说,他找到了林水川。
他们以某种方式改变了彼此人生行进的方式,而且这种改变已无法逆转。这不是裂痕,又和裂痕极为相似,这是树木破开土壤,这道裂痕的名字是树木的根系。已无人能将土地回归到没有生命诞生过时的荒芜。哪怕足够漫长的时间能够做到——那时间也追不上他们了,渺小、短暂的他们。
电影接近尾声,邱莫言丧命,金镶玉一把火烧了经营数载的龙门客栈,这个在开篇时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如今风尘仆仆地骑在马上,望着过去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也画地为牢的残骸说道:“我们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
影厅的灯骤然开了,世界从黑暗的影海之中重回光明,荧幕上只剩下黑底白字的演职人员表单。
林水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端也晃了晃他:“电影放完了,走了。”
“嘘。”林水川拉着端也从座位上滑下来,躲在椅背后面。
来清扫的人收走了看电影的观众们留下的垃圾,并没有刻意绕到最后一排。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阵子,影厅又彻底黑下来。他们一定是以为已经没有人在了。
林水川的能力是进入影子中的空间,但要有光才有影子,纯粹的黑暗之中没有影子可言,他无法施展自己的能力,这点端也是知道的。
等到确定没有任何人在的时候,林水川摸着黑拉着端也走下影厅的楼梯。
“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很享受所有人都离开电影院之后的这段时间。”
二人走到影厅的门口,林水川小心翼翼地拉开那道沉重且隔音的门,一道光柱从门的缝隙投进来。光被门扉挡住,门后便有了影。
这道光芒就像点燃引线的火焰一般,所有的黑暗都被引爆了,现在它们都变成了可以被林水川掌握的疆域。在霓虹灯彻夜点亮的城市中寻找这样一个庞大的暗室,不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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