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江芸芸只是听着黎循传几句半吊子的话，却能写成这样，实在是令人惊喜。
&esp;&esp;黎淳带着审视挑剔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esp;&esp;内容没有错误。
&esp;&esp;笔画完全正确。
&esp;&esp;他甚至还听了黎循传的话，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字体左右平衡。
&esp;&esp;这些字与颜筋柳骨相差甚远，甚至连行云流水都差点意思，但黎淳却还是从这些端正认真的笔画中看到一丝挣扎的生机，透纸三分。
&esp;&esp;“这是我默写的三字经。”江芸芸并未察觉出黎淳的心情，在心里打好腹稿后，慢慢说道，“小子愚钝，直到昨日才明白您这次考核的真正意图。”
&esp;&esp;黎淳的视线从最后一张三字经中收回，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小童，神色波澜不惊，那双深邃的瞳仁倒映着光，这般面无表情看过来时，足够威严沉默。
&esp;&esp;江芸芸低着头沉默片刻，可片刻后竟又抬起头来，年轻清澈的瞳仁格外明亮。
&esp;&esp;“这是我给您的第一份答卷。”
&esp;&esp;黎淳歪了歪头，似有些惊讶，但一闪而过的神色很快就被窗外晃动的日光遮掩住。
&esp;&esp;他依旧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esp;&esp;那目光似打量，又似注视，不够温和，却也不显压迫。
&esp;&esp;江芸芸站在那抹日光下，身姿挺拔，目光沉静，神色坚韧，好似一把在剑鞘中沉默的长剑，半点也不肯低下头来。
&esp;&esp;在此刻，明明两人一高一低，一老一少，却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不平等的审视。
&esp;&esp;——老者垂眸，幼者抬头。
&esp;&esp;暮春的光隔在两人中间，成了屋内最是耀眼的存在，不知哪里飞来的柳絮在空中飘动，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朦胧起来。
&esp;&esp;“为学莫重于尊师。”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直接跪下叩首。
&esp;&esp;小童的声音并不大，可整个院子安静地得只剩下她的声音，那声音便也跟着传了出去。
&esp;&esp;“年少时我曾读过韩愈的师说，‘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那时我并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esp;&esp;冰冷的地砖触碰着额头，那颗躁动的心在此刻终于落在这个陌生森严的世界里。
&esp;&esp;她是江芸，是江家二公子。
&esp;&esp;他必须科举。
&esp;&esp;为了自己，也为了周笙和江渝。
&esp;&esp;“我拜师之心确实不诚。”她低声说着，终于回答出黎淳想要的那个答案。
&esp;&esp;黎淳一开始就不是想为难她，让她无师自通学会默写三字经。
&esp;&esp;他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坦诚的，不会给黎家带来麻烦的人。
&esp;&esp;他经历宦海沉浮四朝，最怕的便是意外收获，哪怕是求学时。
&esp;&esp;这天下，哪来的巧合，所有的相遇都是有迹可循。
&esp;&esp;院外，黎循传大惊，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
&esp;&esp;沉稳不动的黎风抬眸轻轻扫了一眼。
&esp;&esp;黎循传僵硬地停在远处，面露着急之色。
&esp;&esp;晚毫神色一动，只是他刚有动静，黎家的仆人便露出警觉之色。
&esp;&esp;“我父亲想要把我送人，我不想成为云边孤雁，水上浮萍，任人摆布，所以我来到黎家。”江芸芸平静说着，心中却也好似放下一块石头。
&esp;&esp;她并非擅长说谎之人，黎家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难受。
&esp;&esp;黎循传，黎淳，黎老夫人，乃至黎家的仆从，他们并没有轻视，践踏微寒羸弱的江芸。
&esp;&esp;在她惶然来到这里时，沉默地看着江家的奢华和腐败，感受到阶级，贫困带来的威胁，黎家所做的一切，成了她垂死挣扎的唯一一条路。
&esp;&esp;“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明白我所做的到底对不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知道若是我找到一个江家畏惧的人，我就可以摆脱被人桎梏的困境。”
&esp;&esp;黎循传惊呆站在原处。
&esp;&esp;“可我……”屋内，江芸芸声音微微哽咽，“也是真心想要读书，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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