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李博士,您接着说,接着说,然后呢,宋大人……他……”
“博士?在下年前便已辞官。”青年摆摆手,将面前的空碗往前一推,自嘲道:“想听下文?老丈可否先赏盏清茶怜我润润喉?口干舌燥的,如何说得动……”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刺入内耳,摊前围着的听客无不敛声屏息。
“砰——”
他装碎银的粗瓷碗被飞石击中,裂开一道指粗的缝隙,青年心火噌高,合扇起身,却在抬眼的一刹怔在原地。
茶摊前不知何时立着个小娘子,她的面上隐含愠怒,唇角却是笑着的,天光破云,为她镀上柔光,半绾的青丝披拂在肩颈,只一眼,恍若九天神女下界。
“你唤何名?”
他生平头一遭得姑娘问名,耳根一时烧得通红,哪儿还顾得上什么碗不碗,石不石头的?
“在下李弥彰……字、字书蘅。”青年捏着起球的袍角,“敢问姑娘可曾定亲……”
迎面挥来一记重拳稳稳砸在他的鼻梁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什么情况?
她何故动粗?
既问名氏,不正是心悦于他吗?
李弥彰紧捂出血的鼻,他踉跄后退,小娘子面上的笑意已褪尽,她装也不装了,只咬牙切齿地道:“你便是李弥彰啊?!你个写烂书的!”
李弥彰:?
紧接着,又是一道拳风掠来——
信任
遇见祝好前,李弥彰从不打女人。
如今,他却与女人当街私斗,因损毁街旁的摊档而下狱。
狱卒递来纸笔,命二人各拟家书,待家里人将摊档的折损偿清,方可释狱。
李弥彰家中只一位年近八旬的阿嬷,白屋寒门……若他当初不为一时意气而辞官,每月至少还能得几个子,何至于揭不开锅,沦落成当街半说书半代书的市井白身。
阿嬷年迈,万不可教她操虑。
是以,李弥彰打死不下笔,坚称自己家中无人。
祝好同上。
她初涉此朝,尚未帮上宋携青,反倒先惹下祸端……他是朝臣,帝王之师,断不能教人知晓她的家眷是宋携青。
哦,虽则宋携青也不将她当家眷。
如此一想,她在百年前的瀛朝,确是孑然一身。
反正,不论如何,祝好打死不下笔,坚称自己家中无人。
监牢逼仄,唯有一方小窗透光,此刻暮色渐沉,吞灭最后一丝天光,狱卒点上零星的几盏油灯,因是牢里的用物,才点燃没一会儿,便呛得祝好泪眼汪汪。
她蜷缩在墙角,暗嘲自己今日又冲动了,可若倒回,她照样挥拳。
牢门吱呀推开,狱卒端来一碗卖相凄惨的饭食,便离开了。
祝好的肚子早已叫唤,见状,立即踉跄着扑上前去。
凑近一看,她猛地撑地干呕。
饭食馊臭难闻,上头盖着的咸菜还停着几只绿头苍蝇。
时间一久,油灯呛得她眼泪滚得更急,祝好退回墙根,抱缩成一团,强逼自己入寐。
半梦半醒间,牢门再一次推开,火光彻亮地牢,她还未抬头,身上已落下一件裹着体温的披风,她甫一抬眼,便撞上宋携青的冷脸。
随他一齐涌入的人一一退去,牢房里的光线渐渐暗下。
祝好屈膝将自己抱得更紧,她强压下喉间的哽咽道:“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
“若是不识字,可请狱中代笔。”
“我识字,也会写。”
“为何不写?”
“不想为你添乱……”
“你不写,反倒在添乱。”
他与梅怜君议完事,暮色已深,撑花将她胁迫“于殊”的经由一道写在信里,他一直想寻个时机问清祝好当日的细情,如今倒是免了,可不知为何,心头隐有不安,正想寻她,看守祝好的影卫见宋携青总算得闲,忙不迭上前禀报她今日的“惊天伟事”。
他原是压着不小的火气,为何擅自乱逛?人地生疏,若是丢了当如何?为何独身与人厮斗?对方还是个男人,若是不敌又当如何?她想出门,为何不等他得空?她想揍人,为何不先知会他一声?她一个姑娘家,怎就不知其中的凶险?
可当他马不停蹄地赶赴监牢,见她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地上搁着一碗馊饭,一见他便泛红的眼,分明委屈,却强忍着不肯示弱,宋携青来前的火气竟莫名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没由来的心疼。
许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已全然偏信这个满口胡话的大骗子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惦记着寻祝好探清她与撑花行刺江稚的细情。
他早已默认她的身份。
他也的确是病得不轻。
祝好捏着披风的手指微微发颤,她越想忍住泪意,眼泪越发地不受控,只一个劲地往下掉,她将脸埋得更低,不愿教他瞧见。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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