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像是一把老式机关枪在扫射。有一道光从叶子的缝隙中间直射进来,在我的肚子上生成了一个钝角三角形。随着拖拉机声音的临近,钝角三角形也跟随着在我的肚子上移动,最后它越过了一条长长的玉米叶子,消失了。青蛙和蟋蟀的声音再度漫延开来,间或还有几个女人叫骂的声音。我抓了一把稻草丢在身后,躺了下去,在我的上方,北斗七星正在闪。他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来?不过,再迟点也没关系,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真好。
一个小时前,我还是坐在教室里,对着黑板上的英语试卷答案作校对,前排的阿忠转过来对我说,去甘蔗地不?我说,等下班主任过来查怎么办?他说,放心吧,刚才我去厕所的时候,看到她不在办公室,而且包也不在,应该是约会去了。我说,那万一她又回来呢?阿忠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啧”说你别这么怕死好不好。我说,我才不怕呢。阿忠说,你不怕,现在就走。我说行,走就走。
我得承认,阿忠很会用激将法。在上个星期跟2班打挑战赛的时候,我就上过他的当。那场比赛其实是阿忠自己想打的,但是他却跟我说,对方已经放出话来了,说我们中锋不如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猜得出阿忠是在激我,因为我的位置就是中锋,不过我没搭理他。见我不接话,阿忠闭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阿和,他们班的阿伟这几天好像跟咱们班的李燕有点意思吧。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拍了拍阿信的肩膀说,你不信,可以问阿信,我们昨天晚自修回去,都看见阿伟和李燕走在一起了。阿信转过身来,说这是真的,阿和,你小心哦。我说,关我鸟事,小心个毛!阿忠说,没事就好嘛,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看我,几十张紧绷绷的脸,几十双莫名其妙的眼睛,全都以我为中心,对着我,这当中包括了,写得不错。我说,写着玩的。文娟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文化的流氓。我说,算是吧。我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参加校文学社的会议了,他们一直叫我当社长,我都没答应,后来,我推荐了阿伟,阿伟这混蛋。我猛喝了一口啤酒,差点被呛到,胃里有点犯恶心,停了一会儿,上来了一个饱嗝,带着酒气直冲脑门,我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不过不恶心了。我用袖子擦掉了眼泪,还好他们没看到。
“等下吃完了我们去打糖锤吧。”阿忠说。
“糖锤是什么东西啊?”文娟问。
“一句话说不清,总之是很好吃的东西。”
“那不能太晚,你知道我妈的”
“放心,10点以前,我们肯定回去。”
“对,10点以前,我们一定会让你们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大明插嘴。
“你真恶心,光学这些?”阿忠捶了大明一拳。
“我是从我妈的录音机里听来的,她最近在学黄梅戏,不过我只记得这么一句词。”
“流氓!”文娟说。
“阿和才是流氓呢,你叫他唱忘情水给你听。”
“那首歌我听过,不流氓啊。”
“他把词改了。”
“哦,那阿和唱来听听。”
“那歌太恶心了,我不唱。”
“你不唱,我唱,给我一杯壮阳水,换我一夜不下垂”大明扯开了嗓子唱。
“别唱了,恶心不你?”阿紫用手掐大明的腰,大明笑着跑到了田里。
一瓶酒我喝不下,剩下的,我全倒到了田里。阿忠全喝光了,文娟又要去方便,不过这次她跟阿忠很快就回来了。我们拿着酒瓶上了路,朝着公路的方向走,路上看到有电线杆就用酒瓶敲一下,一直敲到酒瓶碎了才扔掉。
在公路边,有几处灯火通明的小房子,那是做红塘的作坊,现在是甘蔗收割的季节,也是它们最忙的时候。我们拿着削好的甘蔗进了其中一家。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香甜味,屋里挂着一盏布满了蜘蛛网的电灯,当中就一口大灶,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坐在灶膛前烧火,另一个老人光着膀子在灶上的大锅边,用一根大棒不断地搅拌锅里冒着气泡的黄汤,香甜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阿忠对烧火的老人说要打糖锤,老人念经似地说,自己带甘蔗两块,这里买三块,阿忠说我们有甘蔗,老人说那你们要等下,现在还不稠。阿忠问很快的吧,老人说很快的。
我们都凑到灶边烤火。这时,我看到我的掌心被酒瓶划伤了,一寸长的伤口,不过血已经不流了,阿紫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止血贴,说你贴下吧,感染了不好,我道了谢,文娟说你们男孩子真怪,都这么大伤口了,也没见你们喊疼,我说可能冻僵了吧。文娟给了我一张纸巾,让我擦下再贴。
大锅里的黄汤越来越粘稠了,老人搅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对我们说,可以了,拿过来吧。我们把手里的甘蔗递给他,他一一接过去,伸进锅里搅一下,甘蔗被包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黄色外衣。等到几根甘蔗都裹上了这样的黄色外衣,阿忠从兜里掏出了钱递给了那个老人,老人把钱塞进了灶旁的一个小洞里。
海棠情欲